等待是非常痛苦的经验。不过,没有回复,也不期待回复的传讯,却是世界上最孤寂的事情。那是比不知道所有同类已经灭种而兀自每个深夜持续在空旷的山上发出求偶的哀鸣的最后一鸟更为荒凉的景象。古代的恋人等待那永远不会到达的信,后代的情痴等待那永远不会打来的电话。而等待电话比等信更可怕。君不见电话比信更经常地成为恐怖片的题材,可知其勾起疑云的潜力远比信厉害。信毕竟是一种缓冲,在写的当下和读的当下之间,有一段冷静和淡化的距离。但当电话一响起来,那意味着有谁就在那里,无论是人是鬼,在此刻,与自己并时存在。它来的时候强烈地真实,不来的时候,更强烈地虚幻。反过来说,信和文字,虽然间接和缓慢,但却更能够让人想象一个共同的空间,而不是非有或无,非真则假。——董启章 《天工开物·栩栩如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