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也许还需要一个运用社会科学的一般理论与方法对中国经验或实践进行深耕的阶段,即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需要一个由实践到理论再到实践的阶段。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运用社会科学的一般理论和一般方法来理解经验,在理解经验的过程中形成逐步的提炼,最终形成对中国若干具体实践具有解释力的逻辑自洽的概念体系。正是从实践(经验)到理论,然后再回到实践(经验),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基于实践(经验)的、不同于从理论(具体的社会科学研究的结论)到经验再到理论的循环。前面一个循环是一个“大循环”,后面一个循环是“小循环”。大循环是前提,小循环应以大循环为基础。
也就是说,中国社会科学研究应当到实践中去找问题,而不是停留在书斋中和书本上。如何理解正在中国开展的各种实践,如何真正走向田野,是当前中国社会科学研究得以开展的基本条件。走向田野及理解实践,当然是要运用社会科学的一般理论与方法,但社会科学研究问题的提出其实主要来自实践和经验,并且社会科学的对话也是基于实践和经验。这里的经验是一个有机整体,而不是被各种社会科学具体观点所切割的支离破碎的经验。
我以为,中国社会科学研究必须要有一个以理解中国实践为目标,在理解中国实践的基础上建立对中国实践具有解释力的概念体系的阶段。这个阶段必须是相对粗糙的,大胆假设的,甚至野蛮成长的;在理解实践的过程中形成各种解释体系,建立众多理论框架,各种解释体系与理论框架相互竞争,也相互补充和相互启发,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最终形成若干逻辑自洽、相对简明且对实践具有较好解释力的中层理论;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出基于中国实践,从中国实践中来,又在中国实践中进行检验的一般化的中国社会科学理论乃至方法。唯此,中国社会科学才会具有“主体性”,才能在理解中国经验中将西方社会科学理论中那些不言自明的预设、共识和前提清理出来,从而让中国社会科学可以更好地解释中国经验,为中国实践服务。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要真正做到从经验到理论再到经验的“大循环”,就要打好两个基础:
一个基础是社会科学一般理论与方法的训练,这个基础很重要,尤其是社会科学逻辑思维能力和分析能力的训练很重要。只有真正理解了社会科学的一般理论与方法,我们才可以较好地运用西方社会科学理论与方法来研究中国经验。我以为,当前社会科学研究领域撰写论文所尤其重视的西方社会科学具体研究文献中的具体观点与结论,反而不是很重要。
另外一个基础是呼啸着走向田野,真正进入到中国经验的整体中去。经验本身的一个特点是其暧昧性、模糊性、全息性,深入到经验中,必须要花费大量时间去体验、去品味、去访谈,将丰富的厚重的经验不断地纳入到自己的视野。长期的反复的经验训练,就会形成“经验的质感”,就会形成从经验出发进行思考的能力,就会形成对经验的整体性认识,就会具有对经验的特殊敏感性,就会形成从经验出发思考问题的习惯,就可以相对抛弃从概念和价值立场得出结论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