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广东人才是松弛感天花板”的传说在互联网流传已久。
日常喜欢穿人字拖,爱坐红塑料凳,爱吃点山卡拉里的土鸡……
朴实无华是他们的标签,波澜不惊是他们的态度。
面对“蟑螂之省”的调侃,他们从容以对。“一个看不到靓仔,只有拖鞋佬的城市”的刻板印象,他们也只淡然一笑。
似乎已经是将松弛刻在骨子里,世上再没他们害怕的东西……
当然,也不绝对。唤醒一个广东人的噩梦,洗一次“省被”就够了。
“东北人冷了炖大鹅,四川人冷了吃火锅,一生要强的广东人,知道是时候洗省被了。”
这种印着各色花朵图案的毛毯,在广东家庭几乎人手一张,是降温过冬的必备好物。
虽然统一掌管着广东人冬天的床,但各地对它的称呼似乎还不太一样。
广州朋友把它叫 “煎”(毡),潮汕方言和 “拉舍尔”更接近,客家话发音类似“拉撒”。
有讲究的网友会纠正其中的细微区分:“煎是比较薄的,毛又厚又长的才叫拉舍尔”。
只是在广东,如果有人用“毛毯”这么疏离的词汇称呼“省煎”,只能证明还太年轻了。
广东人和拉舍尔之间的羁绊,用“过命的交情”形容也不为过。
它厚实柔软的触感安全感十足,“每年入冬后,都能在【让广东人一秒还魂】大赛中取得击败99%对手的好成绩。”
但同时,广东人对拉舍尔的感情,绝非一两个关键词能总结的。
毕竟,盖它的时候,能温暖一整个冬天;洗它的时候,也能绝望一整天。
因为拉舍尔足够蓬松柔软,自带吸水后会成倍膨胀的特性,洗它的时候特别“摞命”,至少要提前半个月做心理建设。
“如何洗拉舍尔”,是广东人不能割舍的课题。
“不知道应该心疼自己,还是应该心疼这张毯”的矛盾感会贯穿广东人的一生。
一旦入水,重量激增:日产形态拉舍尔(5斤),沾水形态拉舍尔(50斤)。
每个第一次洗拉舍尔的广东人,一开始都云淡风轻:用洗衣机洗不就得了吗?
永远有人劝阻,也永远有人不信邪。
于是几声轰鸣后,洗衣机电机罢工,维修师傅见怪不怪宣告“永久性损坏”,成了广东人必经的成长之路。
“拎不起,扭不动,晒不干”的九字箴言,是被“沾水版拉舍尔”迫害过的人总结出的忠告。
至于手洗,谁够胆一个人搓一整张拉舍尔,在广东人眼中就会成为勇士一般的存在。
当然也有勇敢的母亲直接硬核手洗。
不为其他,能洗好广东省被的人,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它既考验人的力量,更考验人的智慧、勇气、耐心和行动力。
此时一位广东网友正在阳台拿着水管冲洗她的拉舍尔
“沾水的拉舍尔,广东人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家里没三个壮汉的,都不敢轻易洗这个毯子。”
能制服它的东西,大概只有水泥搅拌机了。
鉴于送干洗店价格是160元,一张新拉舍尔价格是150元,有人大胆提议“不行就丢了吧”。
可惜此提议一出口,被驳回也是经常的事。
众所周知,广东家长向来遵守“越便宜的东西越要好好打理”“越旧的东西越丢不得”铁律。
丢是不会丢的,洗是坚决要洗的,并且还要有计划、有仪式感地洗。
在做出洗拉舍尔的方案前,要充分考虑天时(天气)、地利(天台)、人和(最好有个劲大的人)等要素。
须知,广东人对天气的最好褒奖:我要趁这一天好好洗一下我的拉舍尔。
只不过这也并不能完全解决广东人的烦恼:毕竟天无三日晴,等它晾晒好,基本要长草。
有人问,大家没有想过套一个被罩,然后每次只洗被罩,不洗毯子吗?
经常盖拉舍尔的朋友都知道,拉舍尔套被罩,套上容易盖上难。
滑滑的毯子上被罩一定会在里面到处跑,然后搅成一团,在深夜给每个不听劝的广东人以冰冻攻击。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拉舍尔本身的绒毛感,对广东人真的很重要。
广东小猫也无法拒绝拉舍尔
区别于其它床品,这张毛毯在广东的使用率并不高,更多时候被闲置在衣柜一角。
独在遭遇对广东来说的严寒天气时会翻出,比如气温跌破10℃,拉舍尔就该上线了。
去年冬天时受强冷空气影响,“广东冬季省被销量猛增3成”热搜就触发了广东人的集体回忆:
“家里有6斤和10斤的两张拉舍尔,每次大降温的时候,老爸就问今晚要几斤的。”
广东人对拉舍尔的感情,恰如古早小品台词:
恨你恨到骨头里,爱你也爱到骨头里。洗的时候有多痛苦,盖上之后就睡得有多香。
原因无他,广东潮湿阴冷的冬天里,变冷变硬的棉被用来取暖并不适用。
降温没有暖气的日子,取暖除了靠一身正气,全靠它。
让你上床几分钟就会变暖和,上厕所也不担心被窝变冷,被它包裹的每一个夜晚都能十分安详。
“盖上拉舍尔睡得特别快,可能是被压昏了吧”,在它面前所谓的“黑科技重力被”都弱爆了。
对于这张冬季挚爱,广东人也赋予了一些想象,关于浪漫,关于温暖。
“晚上关了灯蒙里面,双腿弯曲开始蹬自行车,里面噼里啪啦闪星星。”
“降温后,拖出了珍藏20年被子的总裁,从500平的床上醒来。”
因为这份深厚的感情,许多广东人家里的拉舍尔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古偶片场裹着红牡丹拉舍尔的广东籍男明星曾舜晞
当你在一个广东人家里看到它,并提问这个是什么时候买的——
要么收到的是广东人的挠头疑惑:我也不知道,反正有记忆起它就在了。
要么便是一段与之有关的家族史:说起来它可有30年“毯龄”了,比我在这个家的资历还深……
至少可追溯到妈妈的嫁妆、爸爸的聘礼、婴儿时的襁褓等不一而足,十年起步,二十年洒洒水。
而在晒自家拉舍尔的帖子下,网友想求链接时,收到的答复也多半是:“家传的”“珍贵着呢”。
并非夸张,广东省被,确实大有来头。
在搜素引擎输入“拉舍尔毛毯”,词条自带括号注解:“毛毯中质量最好的一种。”
它的名字“拉舍尔”,音译自 Raschel,原本是一种产自德国的经编机的名称。
用此机器制作出来的毛毯绒面蓬松、绒面紧密,且稳定性极佳、不掉毛不掉色。
上世纪80年代,广东鹤山,中国第一条拉舍尔毛毯生产线在鹤山毛纺织总厂(后为广东美雅股份有限公司)投产成功,并生产出了全国第一条拉舍尔毛毯。
之后短短数年间,鹤山毛纺织总厂毛毯年产量飙升到160万条,成为亚洲毛毯生产规模最大的厂家之一,其生产的拉舍尔毛毯更是一举打入国际市场。
可以说,拉舍尔毛毯的出现,成为了鹤山的支柱产业。
当时的珠三角地区一度还流行着一段顺口溜:“鹤山一张毡、顺德一把扇、新会一条线。”
虽然后来涌现出诸多拉舍尔品牌,但对于原教旨主义的广东人来说,美雅才是正统特产。
那些年,熟悉拉舍尔的广东人,对它的花色如数家珍。
牡丹香芋紫,紫气东来的一款,天然带“没有一个广东人能拒绝花开富贵”的buff加持,老少咸宜。
传说盖上它即可收获好运和安心,是送父母送长辈的不二选择,年轻人用上少走二十年弯路。
浪漫红玫瑰,关于喜气,关于爱情,是逢喜事送人或自用都能大胆拍入的经典款式。
凛冽寒冬,看一眼都能感受到它的热情,永远在“有它觉得过时、没它又太过寡淡”的边缘试探。
还有其他吸引小朋友的卡通形象款、小动物款,样式不一而足。
小时候,谁家要是有一张类似的拉舍尔毛毯,足以傲视整个朋友圈。
“想起小时候去同学家,看到一张Hello Kitty的拉舍尔,当年羡慕得挪不开眼。”
不仅如此,哪怕时常吐槽它难洗,在不需要它的日子里,广东人也会记住家长叮嘱的拉舍尔“保养”方法:
摆几张红塑料“省凳”,将拉舍尔摊在阳光下沐浴,再轻轻拍打掉粘附在上面的皮屑和灰尘。
晒好后平整折叠放入柜中,记得扔几颗樟脑丸,待到来年降温时,拿出来用软毛刷掸掸,就可以迅速上岗了。
拉舍尔让广东人痛并快乐着,累并温暖着,癫并执念着。
省被还得省凳晾
至于为什么一张毯子,会成为“广东省省被”?最好的答案,或许是这些“拉舍尔故事”。
“我现在盖的拉舍尔,是当年在广交会撤场前99元买的,已经温暖我廿四年喽。”
“想带张煎去英国,好喜欢盖它,好柔软。”
长大以后,不论留到家里,还是身在他乡,始终割舍不掉它的触感。
无所谓,广东人会带拉舍尔去任何地方。
家里那张年头不小的拉舍尔,无论材质、外观都基本一致,看上去少了些个性。
曾经总不理解紫色与红色的色彩搭配,完全欣赏不来大花的审美。
但随着年岁渐长,尤其是离开家乡后,才懂那句:“降温了,记得晚上多盖一张煎。”
才和其他许多地方的朋友一样,领悟到了那独一份的温暖。
就像湖南街头的潮流“省服”棉睡衣,云贵地区能暖手又能烤洋芋的“省炉”,安徽流行的使用姿势清奇、但坐下去就不愿起身的“省桶”火桶……
它有关童年,有关亲情,有关乡愁,是记忆里抹不掉的冬日图腾,足以让你忘记一切烦恼和寒冷。
文章转载自槽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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