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教主的中国思想史意义
立身国学网 钟永新
四川省自贡市内柴口古盐道李宗吾民间纪念碑(2007年2月13日 钟永新摄)
在历史研究的道路停不下来
钟永新：陈先生，您好，您是民国史研究的知名学者，著述很多，首先请谈谈您是如何走上学术研究之路?
陈远：说来话长，我走上历史研究之路既是因缘巧合，也算宿缘。我对历史的兴趣其实源于对我祖父历史感兴趣。他们那一代人成长于民国，生活于非常时代。我的大祖父(祖父的哥哥)是声名远播的一代名医，我的祖父在非常岁月里身陷囹圄。那时年纪小，理解不了，为什么弟弟陷于囹圄时，哥哥却不能伸出援手。我曾经问过祖父，他只是说，你不懂。他越不说，我越感兴趣。后来上学，一度想学文科，家里却不支持，祖父说学文科有危险，父亲说学个理工科一辈子不愁吃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一所工科学校。
可是兴趣是无法阻挡的，大学时期，我最喜欢的课是谢志浩老师的历史大课，谢老师也是我研究道路的启蒙者。在大学期间，还有件事对我影响非常大，那就是读到谢泳先生的《逝去的年代》，当时非常震撼，可以说这本书引发了我对历史研究的兴趣。
家族史的资料不可得，加上那时候我已经明白，祖父那一代人的历史，和中共党史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作为一个学术体制之外的人，研究中共党史有诸多困难，退而求其次，我开始研究民国史。
作为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每次做出点儿成绩，幸运的是，总有些前辈对我提携鼓励有加，记得我第一本书出版时，钟叔河先生就告诉我，杨绛先生曾经给他写信提到我，并说“这个年轻人值得注意”，后来我开展其他研究，余英时、许倬云、李泽厚、朱正、王学泰等前辈，或为之作序，或撰写评论。这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就这样，我在历史研究的道路停不下来了。
陈远：厚黑教主李宗吾的中国思想史意义
李宗吾在思想史上的大贡献
钟永新：2006年.您完成出版《被忽略的大师：李宗吾新传》，从学术层面重新展示了一代奇人李宗吾的一生，被誉为“为厚黑教主正名”，开启了李宗吾研究的全新视角，即把《厚黑学》放在中国思想史背景去观察，能否讲述下此书的写作缘起及经历?为何题签为“民间思想史上第一人”?
陈远：很多事情都是机缘巧合。20世纪80年代后，李宗吾曾经火得一塌糊涂，尽管我对所谓的“厚黑学”不感兴趣，但受到八十年代思潮余绪的影响，也被动地知道了李宗吾和他的厚黑学，不过并没有去深究。
有一次在《方法》杂志上看到笑蜀先生一篇评论李宗吾教育思想的文章，深获我心。我认为，李宗吾的教育思想与主流看法不太一样，他主张从传统书院制度寻求借鉴，提出让学习者能够自主学习，最后的门槛就是考试，用考试来鉴定学习者的学习成果，这跟西方严格的学科制度有很大出入。然而同时期的蒋梦麟等人从美国留学回来，使得西方的教育模式占据了教育主导地位，而李宗吾的教育主张就显得非常独特。由此，我对李宗吾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于是找来相关资料来读，一读，发现李宗吾和他的厚黑学都被误读了。李宗吾并不是教人“脸厚心黑”，厚黑学流传有多广，他就被误读就有多深。要理解李宗吾，必须要把他放在中国思想史这个大背景去观察。这让我产生了写写李宗吾的想法。
学术界对于李宗吾的忽略原因是多重的，一方面是他的思想看起来不那么“正统”，另一方面，李宗吾不是学院里的学者，没有众多弟子传承他的思想。
至于为什么说李宗吾是“民间思想史上第一人”?这其实是当时出版方想出来的词语。不过我觉得李宗吾当得起这个称号。最近这本书要再版，我重新写了一篇序，如果从思想史的角度考察，李宗吾的“厚黑学”思想，其渊源是上承先秦诸子，他把先秦诸子中关于个人主义的论述创造性地总结为“厚黑”，这是他在思想史上的贡献。
另外一方面，从传播角度来说，在民国时期谈到对年轻人的影响，我觉得在学术体制内最大的是胡适，在学术体制外影响最大的就是李宗吾。朱正先生曾经和我说过，在他上中学时，厚黑学曾经风靡一时，他们班上的同学辗转传阅，几乎每个人都看过，李宗吾当时的影响，可见一斑。在20世纪80年代后，个人意识觉醒，在学术体制内影响最大的是李泽厚先生，在学术体制外我觉得还是李宗吾，我做过一次调查，上世纪80十年代光是《厚黑学》的各种版本，就不下百种，至今还能有谁有这么大的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