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档,头部民营电影公司几乎全员上阵。喜报频出的同时,亦如往年一般几家欢喜几家愁。网友戏称,“哪吒吃肉,唐探喝汤,其余电影都在舔盘子”。
《哪吒之魔童闹海》的最新票房预测达到了160亿+。即便排除宣传口径的影响,光线传媒主控的这部电影也正在走出一条不可思议的增长曲线,在国内影史已经没有更多纪录需要打破了,眼光全面投向世界影史赛道。光线传媒的股价也随之一路飘红,截至毒眸发稿日,光线再度涨停,
最近6个交易日累计涨逾153%
。
而万达影视出品的《唐探1900》票房表现稳扎稳打,联合出品的《熊出没:重启未来》虽然较前作票房有所下滑,但仍稳住了基本盘。另一边,则是北京文化的核心项目《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表现不如预期;博纳影业的心血之作《蛟龙行动》更是遭遇了票房滑铁卢,只能敬陪末座。
这一结果并不仅仅指向“光线十年动画培育再次开花结果”或者“博纳式主旋律电影的阶段性受挫”,抑或是“陈思诚的产品经理思维再印证”而已,从更大范围上来说,这可能是行业再一次洗牌的前奏。
纵观自中国电影产业化改革的二十多年来,民营电影公司逐渐从边缘地位走到舞台中心,2011年,《新京报》在一次报道中采访了五家公司(华谊、光线、博纳、星美与小马奔腾)的老板,对标好莱坞曾经的“六大”,中国民营“五大”的概念首次被提了出来。
这些公司各有底色,彼此竞合,在上市、互联网资本入场以及疫情大考等行业拐点面前交出了不同的答卷,不断有公司被“除名”,也不断有公司补位。
曾经凭恃的未必牢靠,曾经坚固的也在坍塌。曾经的民营“五大”概念已经成为历史文本,不具备现实意义。重排头部民营电影公司的座次,也是对行业现状的再一次描摹。
始发站
九十年代之前,中国电影生产一直掌握在传统国有制片厂手中,相关牌照均由官方发放,民间资本很难参与其中。这某种程度上保障了艺术作品的艺术追求,却也面临创新活力不足,观众兴致缺缺的困境。
国内电影总票房从1992年的32亿,一路跌到2000年的
8.5亿。有的
电影院甚至只能白天卖羊毛衫,晚上放电影,可见情形之惨淡。
出于改革需要,电影、电视产业逐渐开始向民营资本开放,如华谊、博纳、光线等公司或其前身均在此时起步。而到了2002年前后,广电总局先后发布了《电影管理条例》等,鼓励民营资本注入影视制作、放映、演艺等文化行业,更是让民营影视公司有了一次飞速发展的契机。
(
图源:中国政府网
)
王氏兄弟自广告业积累原始资金后与冯小刚深度绑定;于冬曾是北影厂最年轻的科长推销员,在自立门户后通过对港片《天脉传奇》的出色发行因而与香港电影届深度合作,趁着“CEPA”的东风,在2003-2008年,将接近80%的香港电影内地发行由博纳接下;光线的王长田进入电影行业相对较晚,这份前媒体人以电视节目制作和运营起家,2006年才真正另起炉灶。
《天脉传奇》(
图源:豆瓣
)
比起传统国营制片厂,这些民营企业决策流程更短,沟通成本更低,市场敏感度更强,也更愿意在内容的多元化和类型化上做出尝试。民营影视公司投资电影的比例在整个产业中迅速提高。
2010年,中国电影票房正式突破百亿,国产片票房达到了57.34亿,其中华谊、光线、博纳、星美与小马奔腾五家民企主出品影片的票房总和就超过了30亿。除了星美原本就是上市公司之外,余下的华谊2009年登陆创业板,成为“中国民营影企第一股”,此后博纳登陆纳斯达克,光线也于2011年登陆深圳创业板,小马奔腾则是多次对上市发起了冲击。
后来,随着小马奔腾、星美逐渐掉队,拥有强大下游优势的万达影视和背靠乐视的乐视影业填补了空位。2015年,新的“民营五大”诞生。当年票房前十的国产电影里,有八部都出自“五大”。其中身处第一梯队的万达、华谊、光线,全年票房都在26亿以上,作为头名的万达更是豪取63亿。
是年,在互联网资本的介入下,头部电影企业资本化程度不断加深。兼并重组不断,电影公司的市值迎来一轮狂飙突进式增长,作为行业老大的华谊市值甚至一度达到过800亿的峰值。许多传统企业也纷纷跨界进入影视业,让影视业成为2015年最受瞩目的板块。
这是民营电影公司的巅峰时刻,但未来的草蛇灰线也在此刻埋下。博纳通过《智取威虎山》开始尝试一条“主旋律+香港导演”的制作路径;光线传媒则是早早在动画领域投下重注;华谊则高喊着“去电影化”开始了多元布局;文旅曾寄托了万达转型的雄心壮志,志在打造“东方好莱坞”,电影是其中的一环;乐视影业此时背靠“为梦想窒息”的本体,广撒英雄帖。热钱与喧闹、狂热与呼号成为这一时期行业的主旋律,直到拐点降临。
急刹车
2016年,全年票房增幅仅为4%,远未达到预期,拐点论随之而来。
背后的原因众说纷纭:“票补”减少、现象级电影数量不足、银幕增长所带来的人口红利耗尽等等。这些原因并非单独存在,而是相互影响。与此同时,乐视影业因乐视债务危机的波及,元气大伤,开始掉出一线公司行列。一般认为,由依靠《心花路放》和《我不是药神》异军突起的北京文化补位,是为新的“五大”。
因为在线票务平台竞争格局基本确立,曾经“大水漫灌”式的票补已无必要。低价电影票的减少,一方面降低了普通观众的观影热情,另一方面使观众对电影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毕竟花19.9元、9.9元和花40元会有完全不同的心理预期。而2016年又恰好是一个电影“小年”,大部分电影的口碑都不尽如人意。在彼时银幕数量同比大幅增加的情况下,单张银幕贡献的票房产出实际上下降了20%左右。
这一年,华谊的净利润仅为8.08亿元,同比下滑17.21%,是公司上市以来业绩首次出现下滑,扣非净利润则为-4018万,有名导和一众卡司加持的《我不是潘金莲》和《罗曼蒂克消亡史》票房表现均不如预期。为注入上市公司,乐视影业曾承诺2016年归母净利润不低于5.2亿,结果只收获了1.45亿。其主要出品的《爵迹》遭遇口碑滑坡,郭敬明“金字招牌”自此光鲜不再。同样做出2016-2018年累计净利润数不低于50.98亿承诺的万达影视,2016的净利润仅为3.64亿,全年只收货了18亿票房,尚不足2015年的三分之一。仅剩光线传媒和博纳影业分别因《美人鱼》和《湄公河行动》保证了业绩的稳定。
某种程度上,这或许也是一种对未来的预言,在之后的一大段时间里,光线与博纳都是牌桌上表现最稳定的两大玩家,不论市场风云莫测,二者各有保底金牌。
经历2017年短暂的回升后,2018年阴阳合同、天价片酬、偷税漏税等行业乱象和丑闻集中出现,但这更像是一个导火索。在之前“水大鱼大”的行业周期里,“IP+流量艺人”的模式一度盛行,但情节雷同加上粗制滥造加速了观众的倦怠,最终成为“票房毒药”。。
资本寒冬来了。上游资金链紧张导致内容出产不足,曾经的增量观众也并未被真正培养出观影习惯,观影更像是一类社交和周期性活动,只在个别档期走进电影院,加剧了电影行业的“档期依赖症”。电影行业进入振荡期,华谊、光线、博纳、北京文化、万达五家头部公司市值大幅缩水,少则跌去20%(北京文化)、多则近50%(华谊)。
互联网资本也不满足于仅仅作为投资者而存在,开始亲自下场。2018年,天津猫眼微影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出品了《来电狂响》《后来的我们》《捉妖记2》、上海腾讯影业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出品了《动物世界》《熊出没·变形记》《反贪风暴3》,此外其还参与了《毒液:致命守护者》的联合出品,享有该片的全球分账票房收益。阿里巴巴影业集团有限公司推出了《狗十三》《无双》等三部影片。这些公司占据着票务、网络发行和渠道上的巨大优势,欠缺的只是操盘的经验。而如坏猴子、真乐道、开心麻花、欢喜传媒等由创作者集结起来的新锐厂牌也锋芒毕露,但与创作者的过度绑定也让它们在之后的发展中各自遇到问题。
重新洗牌
对于头部民营电影公司来说,早在危机到来之前,它们就已经纷纷在进行转型尝试。这种尝试既包含内容端,也包含着打通全产业链的雄心——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成为“中国迪士尼”都是从业者共同的终极目标。
只不过,从结果上来看,到目前为止,有的取得了部分成功,有的一败涂地,有的则是面临再次转向的问题。
华谊一直在扶持新人导演来避免对冯小刚的过度依赖,但时至今日,仅有的成功例子或许只有《前任》系列的导演田羽生。而随着冯小刚创作高峰期的过去和京圈文化话语权的降低,华谊在内容产出上始终面临着窘境,自2018年到2024年,累计亏损近80亿,期间出品的电影只有《芳华》、《八佰》和《前任3》等寥寥几部称得上卖座。
华谊
最近一次登上热搜,还是与《黑神话:
悟空》相关,只不过股价在上涨后很快再次暴跌,宛如一场春梦。
显然,牌桌上已经没有了它的位置。
光线曾长期专注于以小博大的青春片,除了参投的《美人鱼》等少数大制作外,光线一直秉持着“新人导演+小体量”的投资、生产模式,接连推出过《泰囧》《致青春》《分手大师》《左耳》等大小爆款。也正是先后依靠着喜剧片和青春片两大招牌,光线才在业内保持住了票房和利润的领先地位。但过于鲜明的标签在观众审美趣味发生变化后很容易成为枷锁。
幸好,光线还有动画电影,这可以说是光线在转型过程中最重要的收获之一。
早在2014年,光线就以2.08亿元收购蓝弧文化50.8%股权的方式,开始进军动画领域。转年,看到了国产动画巨大市场潜力的光线传媒,最终选择成立全资公司彩条屋,开始加大在动画上的投入。随后几年,以彩条屋为核心,光线全面铺开了动画业务的布局,接连收购或成立了包括彼岸天、光印影业在内超过20家动画公司,遍布动画、版权、漫游等多个领域。
只不过光线的动画业务远非一帆风顺,也有过摇摆和取舍。从2016年开始,光线接连参与出品了《大护法》《大世界》等多部成人向动画电影,但叫好不叫座,只得转向,仅有的《大鱼海棠》虽然票房表现优异却口碑两极。包括蓝弧、十月文化在内,光线动画矩阵里的多家公司此前几年都曾出现过亏损或业绩未达预期,其中蓝弧就因为业绩不佳,在业绩对赌期(2014-2016)结束前被光线以2.44亿元转手。
直到2019年的《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大热,才算真正给光线的动画布局打了一剂强心针。
通过光线2018年到2024年的业绩表现也可以看出端倪,只有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的2019年和《姜子牙》上映的2020年,光线的业绩才算亮眼,其余年份除了2023年因大盘回暖盈利之外,剩下皆只录得亏损。如今《哪吒之魔童闹海》的更进一步,则让光线的市值直接飙升到了500亿的规模,堪称春节档最大赢家。
但光线的押注也并非时时成功,动画电影往往需要较长的制作周期,有作品的导演不多,注定需要把宝压到新人头上。饺子是那张兑现了的彩票,但也有刮开之后只能扫至角落的配角。田晓鹏导演的二作《深海》,同样打磨多年投资巨大,但仅于2023年春节档收获9.19亿;子公司光线动画的首部作品《小倩》在去年出师不利,累计票房才刚过千万。
曾经的春节档“常胜将军”博纳,今年也黯然离场。自2018年开始,博纳式的主旋律电影称得上是无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