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何及
本文首发于《新京报》文娱时评，略有修改。
近年来，一批优秀的罪案悬疑电影为国产影片冲开了一条路。曹保平的《烈日灼心》，忻钰坤的《心迷宫》，乃至为廖凡拿下柏林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的《白日焰火》都以扣人心弦的故事斩获了众多拥趸。
相比这些选材有较强本土特色的影片，引入欧美已风行多年的“心理画像”等元素的作品反不多见，改编自同名小说的《心理罪》算是该类型电影的一个尝试。
电影《心理罪》所讲述的故事脱胎于小说原著。大反派被设定为是患有卟啉症的科学怪人，极易让人联想到栖身于城堡中“惊情四百年”的吸血鬼。这一略带神秘主义的题材本身就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再加上血腥的场景，紧凑的节奏，拳拳到肉的打斗场面，大多数观影者大概都会觉得这部电影足够刺激。
然而，刺激归刺激，以“犯罪心理画像”为卖点的《心理罪》却很难被称为是一部撼动人心的佳作，因为它缺乏了该类电影极为关键的要素——细节呈现和逻辑推演。
电影中剧情发展的主要推动力——“犯罪心理画像”，是一种描述嫌疑人外观形象和心理特征的技术，通常也被译为“犯罪侧写”（criminal profiling）。侧写不是算命，不是撞运，而是通过现场勘察、统计描述、地理描述等多种手段，分析勾勒出嫌疑人的剪影。
但是，方木的侧写却并无上述种种基础，更像是凭空而来。影片中，除了设计师死亡一节，根据人血牛奶和现场的编织袋、卡通推断出小女孩的存在外，方木对大多数的案件分析既不依托细致的证据研究，也不依靠对大量类似案件的归纳、总结和推理，仿佛只是灵光一闪，答案就自动闪现。
要知道，侧写本来就有很大的局限性。因而在刑事侦查实践中往往只是作为辅助手段，而没有“精准定位”的功效。尤其在我国，犯罪侧写的理论基础尚未充分展开，实践中的应用也极为有限。也正因为如此，《心理罪》原著小说在开篇就借方木之口坦言：“犯罪心理画像只是一种经过专业训练后对罪犯进行的推断或推测。”
侧写的这种特性，要求剧作在处理其作用时必须慎之又慎，从而保证说服力。无论是该类剧作的鼻祖《犯罪心理》（Criminal Minds），还是近年来颇受好评的《神探夏洛克》（Sherlock），都是以细节和逻辑之美为基石，逐渐展开背后的宏大世界。
观众之所以喜爱推理剧作，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类剧作的情节推进，是在一层又一层的抽丝剥茧中逐渐展开的。换句话说，真正能让观众信服的，是主角依靠其独有的洞察力，一步一步地从蛛丝马迹中还原和构建出一个客观世界。在条缕细致的分析中，观众会产生“为什么他能够这样去发现和解读，而我们不能”的感觉，继而冷汗渐生，继而心悦诚服。
想要在两个小时的电影中处理好这件事，有一定难度。要做好细节的呈现，又要保持主线情节的紧凑，需要有更细腻的叙事手法，更精妙的台词。显然，《心理罪》在这个方向上做得还不够。电影中有太多应该加强描绘的细节都只是一闪而过，急急忙忙地给出结论。如寻找犯罪嫌疑人藏身之处时对海藻的分析，对经纬度的判定，都被一带而过，其结果就是侧写变成了依靠直觉的断言，方木也随之从神探变成了神算。
事实上，电影所隐含的另一个问题也就在这里——相比原著，电影中方木的角色性格出现了一些混乱，人设存在一定问题。尽管主演李易峰所取得的进步值得肯定，但仍然没有化解方木这一角色在人设上的冲突与尴尬。
在《心理罪》的小说原著里，方木因为独特的经历而呈现出内敛、自闭、矛盾、冲突的心理特质。电影中的方木部分承袭了这一点，作为孤儿的他不时流露出孤僻和敏感，甚至需要女友为他打开心房。但一转眼，到警队的他却又变成了一个时时自我标榜是“天才”，处处跟警队领导互呛的实习生。
这种难以调和的性格反差，导致方木这个形象并不如原著中那样鲜明和立体。究其原因，大概是编剧受限于电影的时间，无法彻底铺陈原著中方木的经历和背景，但又没有勇气彻底颠覆原著，塑造一个与原著完全不一样的方木。
因此，我们在电影中看到的方木——在罪案现场急于发言，打草惊蛇，间接导致了一名警员丧生；随后又激怒杀手，牺牲了女朋友的性命；其后更是擅自行动，给犯罪嫌疑人注入可能致死的药剂（法学院的同学们可以研究一下是否构成刑事犯罪）。当电影最后邰伟称赞实习生方木合格的时候，我当真为警队的未来捏了一把汗。
至于本片试图去触碰和探究的终极问题——“人要如何认识和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只说能，多亏了廖凡足够深厚的台词功底，才让这个仅依靠两个人谈心推进的话题没有变成尬聊。
总的来说，《心理罪》大概是一部质量尚可的电影，但要想成为佳作，恐怕还得继续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