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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秉持的感官人类学理念、与之相关的作为艺术家的媒介应用、基于水陆关系进而对于永续农业的长期肉身田野与教学，足以支撑起他兼具田野工作者、写作者、艺术家、教师、观察者等多重身份的跨界面貌。
全文图片鸣谢艺术家
我既是一名艺术家，同时也是美凯龙艺术中心“漩涡”项目的专项策划人。我很关心身边的青年艺术家们，其中那些具备相对稳定的问题意识、持续的研究能力，并能投身于（而不是投机于）田野的艺术家始终是吸引我关注的类型——即使我们今天的当代艺术生态中似乎有一种对于“过多的研究型艺术”的批评与警惕之声。这次我要推荐的就是艺术家奚雷。他所秉持的感官人类学理念、与之相关的作为艺术家的媒介应用、基于水陆关系进而对于永续农业的长期肉身田野与教学，足以支撑起他兼具田野工作者、写作者、艺术家、教师、观察者等多重身份的跨界面貌。我自问，今天在我们身边，成长中的艺术家是不是泛滥了？至少对我而言，也许还不够多！还不够体现丰富性、独立性，从而能反哺中国当代艺术实践的有机本体。
认识奚雷的场景是2021年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青策计划”，由印帅所策划的展览“珊瑚岛上的死光”中关于十三陵水库的文献档案区有奚雷的标签。中国科幻电影的鼻祖《十三陵水库畅想曲》（1958）中的标志性工程对照着改革开放之初童恩正的科幻小说，给整个展览添加了浓重的“现实主义科幻”色彩，让我想起研究者胡昊的说法：水库近未来主义之雅努斯奇谭。（我这样的江南人对密云水库最深刻的印象是周总理三分之一的骨灰撒在那里……）在印帅的展览脉络中，奚雷的作品对应着十三陵水库建设的相关动员与集体记忆的文献，但他的作品具体与密云水库的运河公园有关。在随后的访谈中他是这样说的：“……尤其是在所谓的全球南方国家。它不光是对城市空间的垄断，也包括对水和陆地之间关系的想象的垄断。我所提的‘另一种未来’，其实是和投机城市主义相较下的另一种对未来的想象。”这是艺术家的哪种维度呢？这样的问题意识似乎更“近”！近到屏蔽了密云水库建设文献索引中的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式的未来主义光环，近到新冠大流行尚未结束时的田野中奚雷所观察和体认的处境——景区（生态旅游）的封锁，乃至管控导致的隔离等等似乎都在印证奚雷所说的“陆地中心主义”。与此功能主义、目的有效性等公共安全治理相悖，在这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典型的、最能充分体现水陆关系的样本中，陆地、人、水的密切关系逐步被遮蔽成今天我们习惯的分离状态。而他的目标是在固化的水库生态地理中寻找与之共生的流动性媒介。因此，他的田野视野里满眼是水库现在式的生态元素媒介，像是在一种统计聚合体中重新看待北京的水体（尤其是人工运河、水库系统）所导引的密云地区，那里有云、气体、草木、“非垄断”的地质构造想象所牵动的动态未来……另一副雅努斯的面孔？相应地，我们的视角从淮河治理被拉至南水北调，再到新的都市困境与危机的无名弥漫，以及伴随着整个“大流行”而来的不可逆转的反全球化进程中。
对佛山桑园围现代水产养殖业的田野调查
©️奚雷
随后不久奚雷又钻进了佛山桑园围地区的水产养殖业的田野之中。在这里他遇见的是另一种隔离：语言不通，以及官方推出的新农村规划模块。为了使自己更好地融入考察对象，他幸运地参与了当地政府举办的农民培训班。在整个培训中他是唯一一个职业与农业无关的外行，并在结束后顺利拿到了官方颁发的农民证。我所描述的这些就是奚雷为大多数人所知（参与了顺德美食博物馆展览“流变之味：驯化中的塘与糖”）的作品《二鳗游园》（2022）的调研及田野的趣事。（关于这件作品，网上有很多资料可供查询，这里就不赘述了。）这一次，在传统特色的桑基鱼塘与超市预制菜循环的有效生产功能链之间，他还能发现另一个未来吗？相较于之前《运河公园》（2021）的青涩与略显武断的表述，这次的作品更体现出他踏实而细致的作风。虽然《二鳗游园》基于一个历时半年的驻留，但似乎直至今天，奚雷仍然在延续着他的水陆关系、非人类中心的共生关联的田野方向，并且他已经明确地把可持续农业作为自己长期考察研究的对象，即使他之后身处中阿尔卑斯山脉深处的科梅霍夫（Krameterhof）农场、参加农场培训课程，以及考察调研威尼斯泻湖的时候也是如此。奚雷《重访暖天堂》（局部）
2023—2024年，装置，文字、墨盒纸、木炭、铅笔
图为关于奥地利阿尔卑斯山人工造雪业的民族志系列绘画之一，
影响奚雷的书包括挪威人类学家玛丽安·伊丽莎白·利恩（Marianne E. Lien）所著《成为三文鱼——水产养殖与鱼的驯养》（Becoming Salmon: Aquaculture and the Domestication of a Fish, 2015），梅洛迪·朱（Melody Jue）在2020年出版的《蓝色荒野媒介：与海水一起思考》（Wild Blue Media：Thinking Through Seawater），以及《毛泽东选集》。是的，《毛泽东选集》！奚雷告诉我他忙碌的时候时而会拿起《毛选》（难道不是空闲的时候？）。好吧，希望奚雷以后越来越好！我推荐艺术家奚雷，作为未来之星。奚雷，艺术家和研究者，常居林茨和常熟。他关注生态、技术、遗产和农业议题。他的工作涉及生态艺术、媒体艺术，基于艺术实践研究、媒介研究、文化研究、技术哲学、遗产研究、环境人文学等。他也撰写艺术评论，并在高校教授跨学科创作和研究方法。金锋，生于上海，艺术家，未来的节日发起人和组织者之一，江南基栈发起人和组织者之一，美凯龙艺术中心“漩涡”项目策展人。
✦ 本文收录于《艺术世界 ArtReview》2024秋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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