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 客寄银，投胎花尽死

从前的小说家，总提到父子这种至亲关系的，是前生欠下的业债，虽然说的人很多，但阅读的人，因为时隔日久，无法得到可信的凭证，常常就淡忘了。

这一年入春，我（王俊如先生）在办完公事的闲暇时间，与湖北的同僚刘南翘闲聊因果的事。刘南翘说，他有一个结拜的兄长钟岳，字梅界，现年七十六岁，是湖北孝感陡岗埠人，军校七期毕业。他童年的时候，有同村的同宗族人钟某，清末民初的时候，在乡村里经营棉布生意，与一个陕西的贩布商人石某交往了十多年。有一天，石某带了数百两银子，来布庄购买棉布，生意还没有成交，忽然接到家信催促他赶快回去，于是石某将银子寄存在布庄，请钟某帮忙保管，就赶快回家去了，很久都没有音讯，有人说他已经死了。钟某也不知道石某家里的具体地址在哪里，就没有办法寄还他寄存的银两。

很多年过去了，钟某的妻子怀孕，即将分娩。一天夜里，钟某梦见石某用鞭子赶着驴子来到他们的布庄，笑声就像以前一样。钟某醒了之后，他的妻子生了一个男婴，知道是石某来讨债的，所以起名叫作黑林。黑林四岁进入私塾，读书聪慧过人，但身体却多病，不论是医药调养还是衣服、饮食，或好玩的东西，钟某和他的妻子都按照黑林的心意满足他，随顺他，从来没有不舍得的。

等到儿子十一岁时，钟某笑着对黑林说：“欠你的债还清了没有？”结果到了晚上，黑林就突然发病夭折了。梅界这一天早上从亲戚家回来，看见黑林在路上用鞭子驱赶驴子，缓缓地向西边去了，就笑着问他去哪里，他说有事，便离开了。梅界到家后，家人让他前往钟某家悼唁钟某死去的儿子，梅界不相信，反复地说刚才还在路上看见他，恐怕不是真的。等去了，已经备好了棺材准备入殓了。直到现在，梅界说到此事，描述得都还像画一样清楚生动。刘南翘为人正直，从没有说过谎话。梅界现在住在桃园镇复兴纺织厂，不难考证。

奉劝欠别人债务的人，早日节省，想办法归还，不要造成像这则公案这样的事情。

往昔小说家，每谓父子血亲，为前生宿债，言之者众，阅之者，因时隔已久，莫从征信，每淡然忘之。

本年入春来，公余之暇，与同寅孝感刘君南翘，闲谈因果事。刘曰：“伊有盟兄钟岳，字梅界者，现年七十六岁，湖北孝感陡岗埠人，军校七期毕业。云其童年时，有同村族人钟某，于清末民初，在乡经营棉布庄，有陕西布贩石某，交往十余年。一日，携银数百两，来庄购布，尚未成交，忽接家报促归，石乃将银交庄保管遄返，久无音讯。有谓其已死者，然居处不明，无法寄还。”

越数年，钟某之妻，怀孕将临盆，一夕，梦石某策驴来庄，欢笑如平生，醒而妻诞一子，知为石某来索债，因名曰黑林。四岁入塾，读书甚颖悟，然体多病，凡医药调养，衣食玩好，恣其所欲而勿吝。

子十一岁时，钟某笑谓黑林曰：“债清偿否！”入夜暴疾而夭。梅界于是日清晨，由戚家还，见黑林在途策驴，款款西去，笑问“何往？”曰“有事去”。梅界抵家，家人命往唁钟某丧子，梅界不信，频言适在途中曾见之，恐非实也。比往，已备棺待殓。梅界至今言之，犹历历如绘。刘君端人也，素无谎言，梅界现住桃园镇复兴纺织厂，不难稽也。

奉劝欠人债者，早日节省，设法归还，勿结此一公案为幸。

 *编者注：作者王俊如先生，是时任职最高法院检察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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