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克：最具争议的食人恶魔

法律读库 · 公众号 · 法律 · 2016-10-19 00:00

正文

疑案迷思第33期

检事微言总第199期

拥有好胃口的人此生一定要去西科罗拉多州品尝“帕克肉盘”，这是当地一些餐厅专门为那些胃口大到能吃下一个人的顾客们准备的。肉盘以大名鼎鼎的艾尔弗雷德-帕克命名，他是全美知名的“食人恶魔”，其塑像甚至摆在州议会大厅中。今天，当我们回顾这个久远的故事时，除了惊心动魄的案情外，你还会发现一些被我们认为晦涩无比的刑法理论原来是那么接地气儿。好，故事现在开始……

不靠谱的向导

250年前的美国科罗拉多州还没有成立，只不过是一片“领土”。我们的主人公艾尔弗雷德-帕克是一个身体羸弱的军人，最终还是因为癫痫病被赶出了军营，从此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流浪者生活。

那时候正值淘金热，很多四肢发达的做着发财梦的人们纷纷去密林深处或是河流险滩寻找宝藏。这给了帕克一个新的职业——向导。当然，帕克绝不是合格的向导，但正如很多行业中都充斥着不靠谱的从业者一样，只要会忽悠，有的是笨蛋选择这样的人去帮助自己，结果只能是——活该。

1873年冬天，一个淘金队选择了帕克作为向导进入一片密林。启程不久，他们便遇到了巨大的暴风雪，幸好入林不深，找到了一个印第安部落安顿。到了1874年2月，被帕克忽悠得五迷三道的5名淘金队员们不顾酋长和其他同行者的劝阻，坚决继续前行。酋长最后说了一句：将有更大的暴风雪来临，你们去送死吧。

果然，这五个人再也没有走出丛林。不过他们的向导——羸弱的帕克却在两个月后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帕克对人们说：那五个人和自己走散了，他找不到他们，所以自己出来了。

供认吃人事实

然而，人们很快就开始怀疑帕克的说法。不仅是因为帕克在经历了两个月的野外生活后，居然营养状态好得出奇，完全看不出经历了暴风雪后的食物短缺，更关键的是，帕克在此后变得异常富有，经常挥金如土，肆意挥霍钱财。当这些反常的情况被当地执法官亚当斯将军听说后，他立即要求帕克作向导带领一队搜救人员去寻找淘金队员的尸体。

无奈的帕克带着搜救队在丛林中转了3天，终于撑不住说出了另一个版本的“真相”：

我们遇到了更猛烈的暴风雪，被困在了圣胡山山中，作为向导我去找出路，找了一天未能找到，就回到了营地。结果发现，其中一个队员已经死了，其他人在用刀从他的大腿上割肉烤着吃。我立即加入到其中。此后，陆续有人死去，活着的人分吃了尸体。直到最后，只剩下了我和最后一名红头发队员，然后的一天，他突然拿起斧子朝我过来，情急之下我拿起枪对着他腹部开了一枪，他倒下死了，我把他也吃了。最后，我把队员们的财产据为己有，走出了丛林。

稍有刑法知识的人就会明白，如果帕克所言属实，那么他的行为不构成犯罪。吃人肉的行为即使在美国现在的科罗拉多州也不属于犯罪行为，至于最后用枪打死红头发队员的行为，在任何一个现代国家的刑法中都会被归为“正当防卫”，排除违法性，从而不构成犯罪。

但是在那个年代的美国，人们很难认为帕克所描述的事实不是犯罪行为。尽管执法官亚当斯将军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理由，但他就是认为帕克有罪，最终拘禁了他。至于用什么样的罪名给帕克定罪，亚当斯陷入了困境。不过，正如现在遇到困难时我们的习惯做法一样，亚当斯在当时也使用了同样的方式——请示汇报。

也许上级领导也很发愁，在收到亚当斯将军的请示之后，华盛顿政府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竟都没有任何答复。不知道那时候的羁押期限是怎么计算的。

两度被判有罪

正在这时，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帕克越狱。更戏剧化的是，他越狱得正是时候，因为就在此后一周后，搜救队在圣胡山山中发现了5名淘金队员的尸体，他们身上都有大面积的肌肉缺失，其中一名队员没有头，另外4人身上都有明显的刀斧伤——这和帕克所说的情况不相符合，队员们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加害致死。亚当斯将军立即发布通缉令，帕克成为了在逃犯。

9年后，帕克落网。法院很快以谋杀罪判处帕克绞刑。但是这份判决没有被执行，因为一个精明的律师发现，当帕克的罪行发生的时候，科罗拉多还只是一个领土——它直到1876年8月1日才成为一个州，但该州的立法机构忘记颁布时效法，以确认在州成立之前的谋杀行为如何适用法律，这意味着在某一时间内实施的谋杀并不违法。1885年10月30日，法院撤销了对帕克谋杀罪的有罪判决。

资产阶级政府总是能够惩罚他们想惩罚的人。在帕克释放后，科罗拉多州政府也对法律作了进一步研究，然后他们欣喜的发现：在有争议的时间段内，尽管有关谋杀罪的法律没有被重新实施，但有关非预谋杀人罪的法律却被重新实施了。这意味着政府虽然不能指控帕克犯有谋杀罪，但却完全可以指控他犯有非预谋杀人罪。1886年，帕克被判处40年监禁。

服刑期间，帕克成为了名人。因为一波又一波的律师为他争取假释的机会。1901年1月1日，帕克被假释，1907年4月23日，帕克去世。此后，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游客去参观他在利特尔敦的简陋的坟墓——“科罗拉多州吃人恶魔”的长眠之地。

死都不得安宁

正如很多事例证明的那样，有故事的人们在死去后，他们的故事绝不会因为他们的死亡而停止。多年来，很多人试图对这个争议的案件事实进行梳理，并且用现代的法医学技术去解开1874年冬天的圣胡山丛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华盛顿大学的法学和法医学教授斯塔尔斯是试图用现代技术解开帕克疑案的第一人。1989年，斯塔尔斯召集了一个由考古学家、病理学家、人类学家和技术人员组成的“帕克项目组”，使用了地下探测雷达发现了当年那5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在经过一番研究后，斯塔尔斯发布了他的结论：帕克不仅有罪，而且罪大恶极。他们对遗骨的检查显示，至少有4个受害者是遭钝器打击致死。更重要的是，帕克曾经说过他出于自卫用枪打过一个红发队员，但是验尸结果却显示没有一个受害人身上有枪伤的痕迹——虽然有一具骨架的骨盆处的确有一个洞，但是斯塔尔斯认为这是饥饿的郊狼啃咬尸体所造成的，而非子弹痕迹。

斯塔尔斯的论证显然是漏洞百出的。首先，他很难确定那5具尸体就是当年的淘金队员；其次，他所描述的尸体情况完全不可能是一个作案人所为，那么即使帕克是其中一名加害人，则他也肯定有同伙，那么他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实施的加害行为，这一点同样不清楚；最后，骨盆处的洞根本不能草率地解释成动物撕扯，因为牙齿的咬合在力学上是对向的，而非单向，尤其是狼这类上下牙均尖利的动物，如果是咬合导致，必然有来自另一向的痕迹。

法医学口水战

与斯塔尔斯不同的是，西科罗拉多州博物馆馆长戴维-贝利很多年来一直认为帕克是清白的。为此，贝利召集了他自己的专家小组，其中包括化学家、土壤和火药专家以及一个考古学家，他们的共同目的就是证明帕克讲的是真话。

2001年，在经过了一番艰难的研究后，贝利终于向世人公布：帕克是清白的。贝利详细地址介绍了他们的研究过程和推理逻辑：

首先，专家小组提取了死者衣服碎片和坟墓里取出的泥土样本，通过用以测量元素的光谱仪分析，证明死者衣服上的一块碎片是纯铅。其次，经过对这块碎片与帕克手枪中剩余的子弹进行比对，两个样品在光谱仪中显示的峰值完全匹配，这说明这块碎片是帕克手枪中的子弹遗留的。

贝利由此欣喜地告诉大家：科学证明，帕克没有说谎，他的确向自己的攻击者射出了子弹。

结语

法医学的学者们真的很单纯——证明了帕克确实向他人射击过就能证明帕克是清白的吗？不，这只能证明帕克供述里关于其向别人射击这一事实是真的。回到案件中来，帕克向世人所说的事实也许是真相，但未必一定是真实的情况。案件的真相至少还有以下两种情况：第一，淘金对被困山中，队员们开始有组织地杀害成员，以保证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帕克参与了杀害，最终在与仅存的另一人一决生死时枪杀了对方；第二，帕克与淘金队中的某些成员达成共谋，杀害其他成员霸占他们的财产，之后帕克再枪杀共谋者达到独自获利。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帕克毫无疑问是犯罪人；但如果是前一种情况，帕克的行为是否构成紧急避险，在理论上尚有一争。但无论如何，帕克的辩解属于“幽灵抗辩”，早已死无对证。所以如果放到今天，帕克的命运恐怕只有——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