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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志/黑龙江诗群小辑：杨河山、杨美宇、安海茵、雷茗、潘洗尘丨《当代·诗歌》2024年2期

当代 · 公众号 · · 2024-06-16 08:30

正文

《当代·诗歌》

2024年2期

黑龙江诗群小辑

这些年龄各异的诗人身处苦寒之地，并没有奥登所谓“外省气息”，反因各种参差机缘而将大千世界内化于心，或为浮世绘，或为水粉画，或为精神性，或为可能性……纷纷如五大连池之火山喷出来便呈不同形态，巍巍类大兴安岭之冷杉长出来就要笔直向天……统装套装包围也要死命发展各自衣帽之怪癖各自鞋袜之意趣，哪怕桥归桥路归路，哪怕各自成全各自，哪怕冰火两重天，哪怕汉贼不两立……他们或已洞悉边地多元之奥妙，也就默认经验与面具当归应有之义，同时又把消逝与婉转视为自由选择，那么我便没有理由阻拦这样的呼吁：让集体中的个体出走吧，让机体中的零件出走吧。此后便如出走之娜拉，需要应对更加复杂之局，而考验已不仅仅限定于诗歌技艺与历史记忆。最后套句权游的名句，凛冬已至，好诗人一路平安。

——主持人：桑克

地理志/黑龙江诗群小辑：阿西、钢克、王梓毅、赵亚东、包临轩丨《当代·诗歌》2024年2期

杨河山

石头

时间的光阴。璀璨的星斗——是石头。

日出与月落，夜晚与白昼是石头。

我们的亲人永生在石头中。

生命与死亡是石头。我们的爱是石头。

石头如梦。我们就是石头。石头就是我们。

下雨天去快递公司邮寄信件

在雨中走着，感觉自己被投递，

去某个遥远的地方。

雨伞为我送行，伞顶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有点像掌声，在雨中。

我走在没有雨的被雨伞遮蔽的天空下，

远方还有雨，雨总会出现。

又能带来什么呢，有没有雨其实无所谓，

生命总是如此，你的归宿

就在那里。在雨中，周围的世界水淋淋，

我投递出我的邮件，然后我跟随着它去远方流浪。

杨美宇

与一首诗对视

拨开纷乱的棘丛

清理淤泥和陈年的败叶

你试图开辟山泉与花朵的小径

洗净石头，埋下花种

年复一年，不知不觉你已交付一生

在这硕大的世界

谁能找到你痴心经营的花园

远方的人，路过的人，后来的人

他们同样步履匆匆，目光向远

但你并不在意

这一生能与一首诗对视

便是与一片星火对视

它们在暗夜里燃起

万籁销息，而你幽小的房间

生机盎然

吉木萨尔的晨光

在晨光里，我是皱了皮的苹果

而你，鲜亮的，正滴下水珠

房间像只托盘

我们并排摆放

而内心的羞涩，也许我比你更甚

你让我看到一些渐远的事物

它们就像哈尔滨和吉木萨尔一样远

就像昨夜山路上的黑暗和今晨房间里的阳光一样远

就像你的青丝和我隐藏在深处的白发一样远

“你真年轻！”

那是你看不到我的老

阳光一点点扫清被子上的阴影

你的长睫毛是拉紧的帷幔

它们缀满星星

要握在怎样的手里

你才听不见明天的风雨

你那么美丽，你的命运一定比我好

这里是吉木萨尔

我屋中的女孩叫宋阿曼

她写诗，也写小说

我看她在晨曦里安睡

窗外，天空澄明，云霞漫卷

安海茵

海的抒情从日落开始

这个时辰的东海，

仿佛只给了我一个人。

一个人的镕光铄金。

一个人的裙裾饱蘸着美和枯萎。

这之后就将是黑夜——

一个人将海水切片成微观的轰鸣。

悬挂在桅杆上，琉璃叮咚。

这抒情的余韵

仿若来自云端的奔赴。

此刻，海水一旦熄灭

我和被清洗的焰火就会性命相见。

海那么庞大

海那么庞大。

却绝不辜负。

尽管我随时深陷进咸口的旋涡。

浪花的气息漫天都是，

我们写下的诗篇也是

迷人，却又短促。

我所偏得的每一分钟的东海，

都积攒下庞大的空。

这样就可以，

轻易收纳一整座透明的海洋。

七彩小箬村噙着一百米的海蜃

麦饼的香我也存了下来。

海风说，石头屋随时都在，

我却知道，他一旦离开

我所钟情的海就失去了故乡。

雷茗

被风所治愈的

治愈。直白地说，就是驱除——

驱除一位不受欢迎的访客。

简单粗暴！

极致是一种追求，但疾至

却是彻头彻尾的灾殃:他来了！

冲着你的硬骨头、你负反馈的

神经元，破坏所有他能破坏的。

哦！伤口，哦！疼，哦——

“身体被掏空”……

你急需额外的行动。一次解决。

荡涤。结痂。吹拂的力量。

“滚！叻涩！”——但、但是

未来偏离了你的预期……吹拂:

风的慢动作。慢。恰似抽丝。

为了弃疾就不宜气急。剥茧

貌似剥削；气急容易败坏。

轻轻地，掠过鬓毛，

以“大块噫气”为方法，风

动手开始拆卸，或者说，肢解。

来吧，霍去病将军的搬运工！

驱除相当于一场大扫除。

一块一块地搬。搬走尾巴。搬走

面积一点点缩小的阴影。

看冰雕

物是静物。事件在减速。

慢。慢下来。彻底慢下来的水

分为两种：松软一些的

叫雪; 坚硬的，叫冰。

那些年，我们会把松软的雪

滚成雪球，或堆成雪人，

而对于坚硬的冰

我们手段有限：打跐溜滑;

用爬犁帮我们打跐溜滑;

让冰尜儿替我们打跐溜滑……

家长乐意帮我们堆雪人，

但对雪球、雪仗不予支持。

我们忙着打跐溜滑，

他们忙着劈柈子，忙着烧炕，

忙着把黏豆包、把肉和梨

冻起来，冻得像冰一样梆梆硬。

后来，不忙的时候，我们

被家长带领着进城。

城里人多，房子多，他们

把大面积的冬天切得稀碎。

一直等到天黑，买票进公园，

我们在那儿第一次认识了

一群会变魔术的冰——

冰的内部有灯，五颜六色 ;

与色彩相比，更加复杂的

是冰的形状：有的像建筑物，

有的像动物，有的像人，

有的像课本里偶尔提到的神仙。

我们曾一致认定：童话即谎话！

如今，目瞪口呆和目眩神迷

则让我们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有家长提议：去玩冰滑梯吧！

信心动摇的我们没有异议。

冰滑梯算不上奇形怪状，

不过也装了灯，闪闪发亮。

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孩子们

正按冰滑梯的规则玩着游戏。

冰滑梯的四周是结冰的湖。

暗黑中，有人拉着爬犁，

有人在抽打倾斜的冰尜儿。

熟悉的东西让人放心，

小伙伴们很快加入了游戏，

他们学会了冰滑梯的规则：

从高处朝着低处，打跐溜滑。

我看着他们，觉得很陌生。

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冰

令人印象深刻，而这种印象

似乎改变了一切熟悉的东西。

我走出冰滑梯的光圈，

走向冰冻的湖面，我的投影

和大树的投影重叠在一起……

走了很多年，那冰雕的奇观，

那光影交错的一瞬间，好像

仍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挥之不去的是一股甜味儿、

是甜味儿附着在牙上的不适感。

它们印证了往事的时间——

东北的小年！民间传说认为

小年是张奎拜见张百忍的日子，

拿麦芽糖堵住张奎的嘴，

能保证他不跟张百忍胡嘞嘞。

这用来堵嘴的麦芽糖

实际上大多堵了孩子的嘴。

孩子爱吃糖，但麦芽糖的柔韧

却是不易对付的麻烦，必须

小心地咬、小心地舔——

而正是这咬、这舔，像耳语

把一个人唤醒，把一层层意识

一层层剥开，像剥洋葱一样

还原出一种忽明忽暗的看。

潘洗尘

化整为零的余生

整整一个甲子

从没在任何别的地方

像在大理山水间这样

一住就是十五个年头

即便是在18岁踏上求学之路前

也是分别住在

相隔18华里的两个村子

从这个春天开始

经过两年集训的几十只

猫猫狗狗

已首先开始陆陆续续地踏上

我余生的化整为零之路

最早出发的柴犬小黑

早已回到我的故乡

还有一部分

可能去浙江

也可能去四川

当然还有一部分

将留在大理

尤其是十几年前我从乡下老家

带来的那只名叫太子的约克夏

已于四年前

就葬在了花园里

那棵高大的樱桃树下

我知道它们实际上是在了却

我初到大理时的心愿

“埋骨何须桑梓地

大理是归处”

“每天我都会绕着它们

转上一圈儿两圈儿

然后想着有一天

究竟要做它们当中

哪一棵的肥料”

向命要诗

想象力差

就虚构不出诗意

读书少

也不能从知识中来

好在我笃信一个书生

多行千里路

远强于再读万卷书

好在

我的人生经历坎坷

坎坷到可以像浩波说的那样

向命要诗

发表于《当代·诗歌》2024年第2期

“当代•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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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初审：袁梦颖、周倩羽（实习）

稿件复审：徐晨亮、李义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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