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说咱们聊一聊孩子们的前途，有个读者留言感慨唏嘘前些天的一件事。
某个浙大的女生，非常优秀的那种，还拿过竺奖的，浙大最难拿的奖学金了，考上了MIT。
那么在MIT期间，因为使用ChatGPT修改数据，被导师紧急叫停，要求其收回此前发表的论文，并且予以开除。
这件事本来应该到此结束，但是她在MIT的教授，没有就此作罢，而是在公开场合下，指名道姓的拿这件事作为学术不端的案例去讲。
引起了部分听众的意见，这在美国很容易被认为是种族歧视，教授也意识到，道歉了。
然后这件事就发酵了，全世界都关注到了，这个女生，在国内，受到了网暴。
这个事情我认为，有三个要点。
第一，这个女生确实涉嫌学术造假，这事儿和AI毫无关系。
因为她并不是用AI去润色文字架构，她是用AI去生成了数据。
这个道理很简单，你写封邮件用AI这个不算造假，但是你邮件里的财报如果都是用AI生成的，你这个财务人员，是要吃官司的。
所以，这事儿没得洗，她虽然语言上为自己开脱，但实际上我相信她本人明白，自己是造假了。
这跟AI没关系，
C
hatGPT不背这种锅的。
没有电脑的年代里，人们用纸和笔照样会数据造假，电脑不会去背这种锅。
第二，教授处罚这么严重，也是没法子。
作为导师，你是第二作者，严格意义上讲，你弟子造假等同于你造假。
教授很多时候也是为了自保。
包括教授此后在公开场合下继续指责被开除的前弟子，我想，很多时候，就是一种态度。
意思是说，我和她关系很差，我很不认同她，她是她，我是我，她做的一切我都不认同，我很气愤，我把她开了还忘不了踏上一脚，继续指责。
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教授的学术形象。
好比教授的弟子里面出了一个卖地沟油的，如果本人的态度再暧昧一点，那以后教授也没得混了，别人还以为是被老师偷偷默许的。
第三，学术品德只是表面问题，真正复杂的是更深层的需求。
所有人都在喷，都在骂，都各种夹枪带棍，合起来也不过四个字：学术品德。
但是我们往深层想，这里面是一个简单的学术品德问题么？
我们有些读者是读过研的，有些读者是没有读过研的，我相信，广大网民是没有读过研的，尽管连年扩招。
那么下面的话，那些读过研的读者可能深有体会。
就是说，很多时候，相当一部分研究生，是为了什么而扩招的，这个很重要。
如果说，所有的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都是为了科研需求而扩招的，那么你去看两个数据就可以了。
第一个数据是每年各个科研单位，包括各个大学，包括出国深造的名额，你统计一下，这个数字是N。
第二个数据是每年各个高校毕业的硕士研究生，你也统计下，这个数字是M。
你会发现M大于N，是远远大于N。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硕士研究生里面的绝大部分，并没有继续读博，也没有从事科研工作。
他们当中大部分都进了企业，或者从事着其实本科生也能完成的工作，这才是普遍现象。
也就是说，他做了三年的学术，但是并没有从事学术。
那么这个事情就很值得玩味了。
如果你不考虑这个数据的话，你单纯的回忆下我们这些昔日读过研的人的那几年的论文生涯。
你自己也会发现有很多问题。
你比如我们当年读研期间，你可以发SCI，也可以发EI，也可以发国内的核心期刊。
你要知道难度是不一样的，审核的严格程度也是不一样的。
SCI是很难发的，核心期刊是很容易发的。
我真是见过有人一个月发一篇核心期刊，一年能发12篇，这还是硕士阶段，还是零几年。
那年代别说没有AI，连电脑都跑得远没有今天快。
那么论文质量可想而知。
于是当时就有人讲，说这样不公平，你只图数量，不图质量，人家一篇SCI，不应该是你用十几篇核心可以对等的。
所以那个年代就已经开始进行分类，你发一篇SCI得到的打分是很高的，发一篇EI的打分是次高的，发一篇普通核心的打分是很低的。
但是再低，也架不住多呀。
哪怕你SCI一篇12分，核心一篇1分，人家大不了发13篇，你可能整个硕士阶段一篇SCI你都发不出来。
这实际上，单纯站在学术角度看，是一种漏洞。
如果真的这么看重学术，那就不该有核心期刊的存在，或者说，核心期刊的标准应该拉高，拉到至少EI的要求。
但这样你就会发现，很多研究生，是毕不了业的。
有人会觉得没什么，毕不了业说明你不合格呀，那就不该有这么多硕士。
可是，结合我前面讲的，你关注下大部分硕士的出路，会发现，他们也没有去做学术呀。
所以这件事的本质最后就变成究竟什么是硕士。
硕士到底是为了学术，还是说，只是为了让应届本科生，在参加工作之前，去实验室里实习个几年？
每个国家在这件事上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日本的企业就不欣赏硕士，人家认为读了硕士应该去教书，或者去科研机构，企业里招的就是本科生。
而我们国内很多企业，招人的起点就是硕士。
你觉得那些个一年发12篇核心，一篇SCI都发不出来的硕士不具备科研能力。
实际上在企业看来，这是人才啊。
很多项目是什么开发模式？是快速开发模式。
就是说甲方也没想清楚他们要什么，他们的需求成天在变，你能够很快的搞一个模型，去堵上。
这种定向客户的研发模式下，并不需要你有什么科研能力，需要的是你的快速响应能力。
哪怕你用ChatGPT把客户哄过去了，本事啊，人才啊，要提拔，要重用。
也就是说，本来学术型硕士与工程型硕士，应该分开的，当然，现实中也的确有工程硕士这么一个类型。
但实际上，是混在一起用的，企业也没这么区分，读书的人也没这么区分。
于是很多事情就变得模棱两可。
你站在学术角度也许不可用的废弃之人，站在项目角度，也许是个天才。
这就是鸡鸣狗盗，皆有其用，关键是你要放到什么地方去用。
放错了地方是毒药，放对了地方是良药。
我们今天很多时候，很多问题都源自于学生和家长，都没有想清楚最后要干嘛。
十几年前我招人的时候，时常见到一些博士，博士后，是学术做不下去了，忽然又想要进企业。
说明很多孩子对于现代社会一无所知，他们只是埋头读书，单纯地认为读好书，就有好出路。
但这实际上就是我那天五个话题里面第一个话题讲的路径依赖问题在读书这件事上的一种表现形式。
就是你看到了别人是怎么成功的，但是，你并没有弄清楚人家成功背后的一切隐含因素。
那么就非常可惜，你花了很多的时间，走了很多的弯路，并没有得到你想要的。
这个被MIT开除的浙大女生，她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她有造假行为，但她不可能一路走来全靠造假，那么也就是说，此前她父母所有的教育投资，包括她本人取得的所有的教育成绩，其中真实的那部分，也被一把清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