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罗衫」| 徐能：风里雨前一盏灯，怜他已是暮年人

《白罗衫 诘父》赵于涛 饰 徐能 施夏明 饰 徐继祖

《白罗衫 诘父》赵坚 饰 徐能 石小梅 饰 徐继祖

摄影：施夏明

演绎徐能对我来说其实第一个挑战是去模仿老年人。直到今天我也一直都还在观察，也在不停地向老师请教：老年人是怎样走路的，他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态，老年人的笑是怎么笑的，跟其他的净行人物比如鲁智深、张飞的笑是否一样，区别在哪里。

但比模仿老年人挑战更大的，是如何在表演中体现出徐能丰富的内心戏层次。

《诘父》是《白罗衫》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全剧的最高潮。在这一折戏中，徐能内心的情绪起伏是很复杂的，具有丰富的表演层次。

《诘父》中，徐能的登场是喜气洋洋的——养育了十八年的儿子如今春闱高中，做为父亲，徐能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在这时，表演和唱腔上要表现出他曾经是个江洋大盗的“匪”气、粗犷、豪放的性格特征，表达出他浑然不知爱子已经得知自己身世内情、单纯为儿子应试高中归来的那种骄傲，以及自信自己今后定将享尽荣华富贵、天伦之乐的喜悦之情。

而随着剧情的推进，徐继祖开始讲述“余人双”的故事的时候，徐能既紧张，又侥幸；既充满恐惧，又不得不强作镇静。   在徐继祖一步步陈述案情的时候，他是“怕听欲听，一字字牵肠刺心”，“直觉得肉跳心惊”。

此时的徐能还心存一丝的侥幸；直到随着徐继祖的步步诘问，徐能确信当年沉冤泛起，徐继祖已经知道了一切的时候，他的希望一下子破灭了。一切真相大白，他又对十八年的父子深情寄予希望。而徐继祖说出“国法难容”，决定“赐个全尸，好生成殓”的时候，徐能彻底的绝望了。

戏演到这里达到一个高潮，观众可以看到徐继祖身上两种情的“搏杀”，一面是养父徐能一十八年的养育恩情，另一方面是生身父母的血脉亲情，这种“搏杀”对徐继祖而言，是一个难以取舍、无解的悲剧，那么对于徐能呢？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剧？

这就涉及到徐能这个人物形象的两种身份——严亲与强徒。

虽然徐能曾经是一个江洋大盗，但为了儿子，他悔过自新，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当他成为一个父亲的时候，他人性中善良的一面被激发出来，渴望给儿子竖立一个好的榜样，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读书为官，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做一个盗匪。他跟全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希望把一切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儿子，包括最好的教育，当然也包括最好的父爱。

在表演中，必须要记住，在徐继祖面前，他只是一个父亲。当事态渐渐明朗，徐能自知已经无法继续隐瞒的时候，他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问徐继祖——“强盗也罢，严亲也罢，一十八年，他待儿子如何？”徐继祖哭腔答曰“好”。徐能亦是哭腔回应：“你倒说与为父听听。”

《白罗衫 诘父》片段 施夏明 饰 徐继祖 赵于涛 饰 徐能

徐继祖在念这段白口的时候，徐能一直有在配相应的身段，两个人一起回想这一十八年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当念到“顽劣不忍打骂”的时候，两个人眼神一对，接着“儿欢喜父亦笑，子愁闷爹亦恼”，这时感情达到一个高潮——徐继祖也知道自己的养父徐能对自己的好，在他心里，徐能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给了他最完整的父爱，这里是太真实的父子之情，特别是当我自己做了父亲之后愈发地能够体会其中的那种父爱，那种感情。

此时他还是抱有一丝期待的，期待自己这18年来的养育恩情能换得徐继祖对自己的原谅，唱到“六畜久养，六畜久养，亲动刀尚不忍。儿啊！风里雨前一盏灯，怜他已是暮年人”。

徐继祖亦动情，背向观众，迟疑地挥挥手，这个时候戏在徐继祖的指尖上——你且逃生去吧。

徐能刚欲走，徐继祖又看到眼前的白罗衫，忽然转身，抓住徐能的手腕，说出“怎奈国法难容”，可以说这一句“怎奈国法难容”将徐能彻底打入了谷底，他的眼神是暗淡的，正如他此刻的心也是黯淡的，仿佛落入了无底的深渊。

徐能接过徐继祖的酒壶，一饮而尽，二人相视良久。徐能转身将去，又一个猛回身，欲将酒壶砸向徐继祖，却终究还是不忍，这里大抵含了徐能的一种伤心——一十八年养育恩情终于还是没能换得养子的原谅。

徐能念到“叫你读书，盼你做官，倒不如让你做个强盗的好。”每每念及此处，我都会运用一点哭腔，自己也格外动情，这一句话里，是徐能是毕生心愿落空以后坠入一个无底的深渊，是他满腔的悔意和没奈何——生命中苦苦祈求之事，最终未必能够实现初衷，心愿与结果往往背道而驰，徐继祖身上背负着一个无解的悲剧，徐能又何尝不是呢？那种悲剧感源自于他们面对宿命时的无力与渺小。

徐能自尽，生身父母到来，徐继祖一人站在不可调和的情与情之间，我们看到生命的无奈、痛苦与艰难抉择

以前每次看老师演出的时候，都会发现老师演这出戏很累，当时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老师演这出戏会这么累，我演《花荡》、《山门》等等都要比这出戏累好多好多。直到我自己有了小孩之后，自己有体会了之后，再去演这个人物，才有了深刻的理解。

我看着自己的儿子从刚出生一点点长大，他会说话了，会自己吃饭了，会叫爸爸了，会走路了……当我开始懂得做父亲是怎样一回事，才真正能够理解徐能这个人物复杂、激烈的内心情绪，每次演出时，仿佛一口气闷在那里，汗不停地出，很多时候演出结束很久都缓不过来，这种感觉几乎每一个参演白罗衫的演员都有，包括佳佳（徐思佳），更不要说大明（施夏明），我们都是为人父、为人母的，更加能够体会戏中那种激烈、纠缠、艰难抉择的情绪，我想这也是这部戏的精彩与精华之所在。

THE END

抱抱徐能

这篇推送太让人难过了，于是我们决定聊点题外话——

生活里，赵于涛和施夏明是好同学、好兄弟；戏台上，他们是配合默契的好搭档。涛子和大明搭档的戏，细数下来着实不少：阮大铖&侯方域（《1699桃花扇》、传承版《桃花扇》），徐能&徐继祖（《白罗衫》），檀箩四太子&淳于棼（《南柯梦》），嬴令她哥&姬灿（《醉心花》）……

等等，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程式”套路？

这一对搭档的对手戏大约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总结——相爱相杀。

除了阮大铖和侯方域勉强打了个平手，双方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外……似乎…徐能挂了，四太子来抢媳妇又挨了淳于棼一枪败北而归，至于嬴令她哥……嗯，也被姬灿杀掉了……

不免有点期待下一次合作，涛子能打个翻身仗吗？

（完）

抱抱赵于涛

—巾生回眸—

文：赵于涛&收收

图：收收&施夏明&艾米

编辑：小编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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