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辞典：人从词语中逃逸是可能的

“言意之辨”最早由庄子提出，至魏晋达到一个高潮，时至今日仍是一个玄妙的哲学问题。我们从出生开始就被框定在语言文字里，呀呀学语的孩童已开始被驯化用“文字卡片”来认识世界，语言文字的限制诚然是一种保护，保护无限的孩子，保护有限的大人。

吕乐导演的电影《小说》（2006）中，有一场作家关于“什么是诗意”的讨论，阿城在镜头前说道：“‘言志诗’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诗里一句一句没有必然因果关系的句子，当你读的时候，它们一连接，有一个再也不能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就升起来了。”在言、意、人的互为参照中，人的自由属性得以显现，即人是可以从语言的框架里逃逸的。

飞地从《魔鬼辞典》中挑选了一些的词语，作为开放大家思维的引子。本书的作者安布罗斯·比尔斯以幽默、讽刺兼调侃的方式对人类及其文明提出了质疑，致使他招致无数骂名，甚至被称为“魔鬼”。百年后再来看他写的“闲言”，你可能不认同，也可能若有所思，不过这一定都是好事儿。

莫雅平 译

这是人们在财富或权势面前惯于表现的一种体面的心态。雇员对老板说话时尤其容易表现出这种心态。

这是一种使卑下的野心得以部分实现的自然装备，它使能人得以区别于死人。归根结底，能力一般都表现在一本正经之中。也许，这种引人注目的禀赋的确值得称道，但要真正做到一本正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循规蹈矩就叫变态。就思想和行为而言，与众不同、不受他人左右便是变态，变态则意味着被人嫉恨。因此，词典编纂学家劝人们努力忘记自身，随波逐流，谁做到这一点，谁就会获得安宁，就可走向死亡，实现下地狱的希望。

这是些没多大价值的人，被人们发现时他们正在拖累新发现的国家的土壤。不过，他们很快就不再拖累土地了，他们自己变成了肥料，使土地丰饶。

努力的终结和厌倦的开始。

坦白。彼此间如实地承认缺点是对真理之爱赋予我们的最高职责。

就是这么一类人，我们和他们熟悉到可以向他们借钱，但是没有熟悉到可以借钱给他们。这种友谊，在对方贫贱时疏远，对方闻达时亲密。

这是政治中的一种巧妙的抽象，是用来抵挡由于总理或.总统的过错而招致的拳打脚踢的。这是一个稻草人，各种骂名它都能担当。

这是一个磨练灵魂使之能更好地适应另一个更痛苦的世界的准备过程。

这是一个政治地理学名词，指的是两国之间的一种假想分界线，它把一个国家的假想的权力同另一个国家的假想的权力分隔开来。

这东西最能准确无误地提醒我们：我们此生的事情不是我们自己能安排得了的。灾难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我们自己的倒霉，另一种是别人的走运。

一种对利害冲突的调整。它使对立的各方都觉得自己得到了本不该得到的权益，除了恰恰是他们份内的东西外什么都没有失去。

一种自称难以被人喜欢的人，因为谁都不能取悦于他。

有理性的人们上床睡觉的时间。有些老人喜欢在这个时侯起床，他们先冲一个凉水澡，然后空着肚子走好远的路，要不就是上下左右折腾，使皮肉受苦。事后他们会自豪地宣称，正是诸如此类的活动使他们身强力壮，延年益寿。其实，他们那么活蹦乱跳，能活上一大把年纪，并不是由于他们那些自我拆磨的习惯。我们之所以看到从事诸如此类活动的人个个都很健壮，是因为另一些曾这样自我拆磨的人都死掉了。

在一系列影响之中，择其强者而从之。

它向智者揭示他们所知无几，却对愚人掩盖他们的无知。

一种最无能的竞争。

这是一种“神圣的才能和天赋”，正是它的创造力与支配力激励人的心灵，指导他的行为并美化他的生活。

这是上帝赐予负债人的礼物，他们的良心不够，上帝就以健忘补偿。

在这么一个地方，恶人们不再向你唠叨他们的私事，因而不至于扰得你心烦意乱；而当你讲个人琐事的时候，好人们一个个都洗耳恭听。

蛰伏在自已的小窝里，与世隔绝地度过冬天。关于不同种类的动物的冬眠，有很多种普遍而奇特的看法。很多人相信整个冬天熊都要冬眠，它靠机械地吮吸它的爪子维持生命，因此，在春天从冬眠的洞穴中走出时，它显得出奇地消瘦，以至于它不得不做两次努力才能在地面上投下一个影子。三四个世纪以前，在英国最无庸置疑的一种看法是：燕子是在小河底的淤泥中冬眠的，它们抱成一团，蛰居泥中度过漫长的冬季。显然，由于小河都变得肮脏不堪了，如今燕子被迫放弃了从前的冬眠习惯。索托斯·艾斯柯比尔斯曾在中亚地区发现过一整个冬眠的民族。

这是一种空洞的建筑物，是用来供人、老鼠、甲虫、蟑螂、苍蝇、蚊子、跳蚤和杆菌等居住的。

为所买的家用物品交完所有的税之后就会感到无家可归。

这是一种贮藏事实的仓库，为诗人和骗子共同拥有。

意为“无利可图的”。从长远及已有的大量实例来看，不管是什么东西，假如人们认为它是无利可图的，那么它最终一定会被说成是错误的、邪恶的、不道德的。假如人类的是非观不是以是否得利为基础，而是建立在别的什么东西之上，假如人类的行动本身具有一种独立于它们的结果之外的道德意义——那么哲学整个都是谎言，而理智则是神经错乱。

由于老天凑合，傻瓜们缔结成这种关系，目的是要相互毁灭。

这是一种或多或少地掺了点假的日用品，国家把它卖给公民以奖励他的忠诚、他所纳的税款和所服的劳役。

这是一种发自体内的痉挛，发作时会使面部扭曲，同时产生一连串含混不清的杂音。这种毛病尽管是间歇性发作的，但是它有传染性而且不可救药。易受到笑的侵害是人得以区别于动物的众多特点之一—不仅人的笑无法感染它们，就连那些使人染上笑病的细菌都无法侵蚀它们的机体。至于这种病能否从人身上接种到动物体内，有关实验还没有给出答案。

这是一种临时性的精神病，可用婚姻治愈，使患者远离病源也有同样疗效。这种疾病和龋齿等病一祥，只传染于生活在人工条件下的文明人之中，那些呼吸纯净空气、吃食简单食品的野蛮人从不受它侵扰。这种疾病有时是致命的，不过它对医生的损害比对患者的更大。

蜿蜒曲折、漫无目的地行走。meander一词本是特洛伊城以南约一百五十英里的一条河的古名，这条河苦苦挣扎，左折右拐，以免听到希腊人和特洛伊人吹诩他们的勇敢与才能。

复仇需要时间和精力去准备，因此暂时表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耐心。

这是我们贴在未婚女子身上的标签，表明她们有待出售。

在男人身上，是通往灵魂的大门；在女人身上，是情感宣泄的出口。

因祸不及自身而产生的一种失落感，是由对比激发的。

不能离开的。

夫人，这是一个人吃完盘子里的食物之后对盘子的感情。

这是加盖在文件等上面似证明其真实性和权威性的一种标记。它有时盖在文件所附的蜡块上，有时则直接盖在文件上。从某种意义上讲，加盖图章是一种古代的遗风，古人有在重要文件上刻写一些神秘字句或符号的风俗，这些字句或符号使文件具有一种独立于文件所代表的权威之外的魔力，大英博物馆里存有一些古老的文件，它们大部分是与祭司等圣职人员有关的，上面有一些使这些文件生效的星形符号和含义有待推测的缩写词大写字母，这些符号和字母是与今天的图章一样盖在文件上的。现代的几乎每一种毫无道理、显然也毫无意义的习俗、仪式等，都发源于远古的一种有用的风俗，同样古代的某些瞎胡闹的做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进化成了某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动物脊骨的一部分，它已超越其自然局限，独立存在于一个属于它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在娘胎里，人是没有尾巴的。缺少一条尾巴，这使人产生一种世袭的不自在感，男人的燕尾服和女人长长的裙裾可以证明这一点，他们乐于在应该长尾巴而且从前也的确长过一条尾巴的部位缀装饰物。这种癖好在人类女性身上表现得最引人注目，因为女性对祖宗是最有感情的，而且这种感情也是最持久的。蒙勃多爵士所描述的长有尾巴的男人现在一般被看作想象的产物，他们异乎寻常地容易受猿人时代的黄金岁月的影响。

这种装置和眼睛的关系，与电话和耳朵的关系相似。它能使远处的物体用一大堆没有必要的琐碎细节折磨我们。

冷淡之屋。今天的人们一般都愿意为坟墓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但是人们又认为，一且死者在墓中安息很多年了，撬开坟墓掠夺死者就不再是什么罪过了。著名的埃及学专家哈金斯博士解释说，一旦墓中人完成“气化”过程，挖掘坟墓也就不再是亵渎死者了，因为此时死者的灵魂已完全蒸发，进入天堂了。这种合情合理的观点现在已得到广大考古学家的认可，正是它使考古学这门“好奇心”的科学获得了尊贵的地位。

哑口无言的，无知的。

这是诸神赠与某些妇女的一件礼物，是与谦卑无关的一种必需的美德。

与“黑（的）”同义。

[美]卡里·布罗茨基

一个有责任停止嬉笑玩乐的人.

大人们玩的地方，偶尔也用来睡觉。

终生的内疚，正是它蚕食你的肉体。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社交聚会，在这种聚会中，男人假装自已并不想把聚会变成一场性交欢，女人也装作在想一些与性交无关的事。

组织起来的知识；我们为之耗去毕生精力却没有学到手的东西。罗杰尔·勒文说：“我们太经常地给出答案让孩子们记住，而不是提出问题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直到遇上更好的某个人或物。

后面的后面

这是一种电子谈话装置，是供那些不能面对面地撒谎的人用的。

这是一种容器，通常是用来观看花朵凋谢的。

一个从未快乐地体验过真正的性爱失望的人。

封面图：假面（1966）剧照，英格玛·伯格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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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野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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