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个认识多年的公务员朋友发文宣布正式下海。改变,需要勇气。创业,值得尊重!
全文如下:
首先纠正一下,公务员辞职不叫辞职,叫
“调离”,听起来好像还留着后路似的,实际上一个意思——反正又不可能再把你“调回”。
昨天去单位办理调档事宜。同事调侃:出去以后就不能为国家做贡献啦。我回答:是啊,以后要为家庭做贡献了。心里有点黯然。在机关待了十年,而且是政策研究型单位,家国情怀还是很重的。只能自我安慰:在商界照样能为国家做贡献,而且要做得更大。
2008
年浙大硕士毕业进入单位,至今已近
10
年。曾经创造过辉煌,
2015
和
2016
连续两年,我管理的科室成绩排名同领域全国第一,被推举为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候选组织(最终未获得)。我的工作能力得到上级认可,业务成绩有目共睹,人际关系也相处融洽。可以说,在单位继续工作下去,虽然未必能走上多高的位置,但舒舒服服过一辈子,是没问题的。但是,面对社会剧烈的变化,面对中国日新月异的发展,面对同龄人甚至后辈创造的一个又一个事业和财富奇迹,回头看看单位单纯却又封闭的环境,安逸却能一眼看到头的前程,回到温馨却拥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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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方“老婆笑”房子里,还掉房贷交完兴趣班学费,看看羞涩的钱包,心里总是焦虑而茫然——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我出生在湖南平江县,这里到目前还是国家级贫困县,而我家还在这个县下面群山之中的山沟里。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爸爸参了军,在东北学会了开车,这才能够出去当司机。可惜性格太老实内向,帮人跑长途货运,十次能收到三次钱就不错了,养不起家。只好妈妈也出去打工。妈妈在北京的酒店里洗菜,洗了十多年,一直到我参加工作次年,奶奶病重她才回去。酒店大厨要求蔬菜必须新鲜,不能用热水洗,妈妈的双手每年冬天在刺骨的冰水里泡着,留下了畏寒怕冷的病根,现在随我在广州居住,做环卫工作,已经不能适应湖南的冬天了。
我当留守儿童,跟着奶奶长大。小时还算争气,从乡里的中学以第一名考到县一中。可惜到了高中情窦初开,春心萌动,太想追求一份爱情,却只收获一堆好人卡,时时自怨自艾,无心向学,成绩一直不上不下。虽然心里一直为到底该上清华还是北大纠结不已,结果却是想多了,只考到了青岛海洋大学。按说海大
985+211
也还算可以,可我却报的旅游管理系。以本专业找工作,除了导游就是服务员;放弃本专业,在典型高消费却低收入的青岛,工资最多
1500
元。出路只有考研。
考研考了两次。第一次在考研复习紧要关头,和远在澳洲留学的初恋女友分手,学习节奏全乱了,也根本学不进去,只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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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第二次痛定思痛,在青岛海边租一平房,把毕业时同学们丢掉的被子都搜刮来,把四面墙包括门窗全部钉满——别人穷是“家徒四壁”,我是“家徒四被”,黑漆漆既不透风也不透光,昏天暗地地学习。奋斗终结硕果,第二次考研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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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进了浙大。期间还有个意外收获。大学班花(她已保研本校)在我考研期间来看我,被我的“四被之家”震撼。在收到我的情书时,十分感动,然后没有拒绝我——到现在我们已经相识
17
年,相恋
13
年,结婚
9
年,膝下一双儿女。
研究生毕业考公务员,一帆风顺进了单位。家里奶奶、父母亲人都高兴坏了。我从我们生产队(应该就是自然村?)出来,先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考进县一中,继而又是第一个上大学、研究生,现在又成为第一个国家公务员,是家人的骄傲。队上的人见到奶奶就说她命好。不过对我而言,最开心的是莫过于找到一份最好的工作:既是你擅长的,又是你喜欢的,还能有不菲的收入和良好的地位。我以为我会在这个单位工作一辈子。
刚开始确实如此。我的专业背景与所做的研究高度相符,是我既喜欢又擅长的,所以很快就做出了一些成绩。可是后来人事调整,我换了一个主管领导。新来的领导人品和能力都很好,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很难适应他的工作作风,简直动则得咎,任何自主性的工作都很难开展,渐渐地,我有点心灰意冷,工作也仅仅是执行领导的指示而已,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创造力和激情。
30
岁时,我写了一首而立诗:
少亦豪言借好风,如今已与世无争。
穷经治史聊为乐,击柝抱关且代耕。
珠水权当沂水浴,云山看作南山登。
闲来爱逗女儿笑,最是天伦慰平生。
与领导性格不合,恐怕是绝大部分公务员都遇到过或者必然会遇到的情况。每天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下,那种痛苦难以忍受,能够忍下来的都非常人。一方面,我通过民主生活会委婉地提出意见,但是领导认为他的做法没有错。我鼓起勇气去找一把手谈,希望能换一个科室。可是一把手更看重领导班子的团结,只是劝我安心接受,自我调节适应。我也试着调节自己,适应领导的工作风格,可是心里的痛苦和憋屈与日俱增。没办法,我只好寻找寻找别的解决方法。后来,有一位兄弟部门的领导听说了我的情况,极力招揽我过去,并主动向上级部门申请。上级领导同意了,于是我终于得以换个环境。
真的是
“树挪死,人挪活”,换了一个部门后,主管领导对我完全放权,给我充分的工作自由。我觉得又重新焕发了青春,百倍热情地投入了工作。成果很快就得到体现。第二年,我所在的科室成绩就突飞猛进。第三年,我成为科室负责人,带领同志们冲锋陷阵,做到全国同领域连续两年排名第一,被选送参评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虽然最后没能获选,但也给了我和科里同志们很大的鼓舞。
繁华过后是空虚。在创造了辉煌的同时,我却又对工作的意义产生了疑问。我做到了全国同领域顶尖,可是,我对国家、对社会的贡献真的有那么大吗?扪心自问,我觉得很惭愧。我并不认为自己做出了多大的贡献。甚至,我一度认为,这个国家,这份工作,有我不多,没我不少。同时,近两年来,随着各种形势的变化以及部门内部的职能调整,我们工作面临的种种限制越来越多,而上级要求却越来越高,以前习惯的做法都不再适用了,我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自己感觉再也无法重演曾经的辉煌,人生的价值也越来越无法体现。
生活上的压力也接踵而来。我来自贫困农村,我太太是煤矿工人家庭出身,虽然我俩都是硕士,在广州立足,也居大不易。以房子为例,虽然单位为了解决人员流失率越来越高的问题,给年轻已婚干部安排了
5
年过渡性的廉租房,但只有
60
多平,一家六口置身其中,拥挤不堪。而且租住的单位房子不能落户。为了女儿上学,我们多方借贷,在老城区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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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楼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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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米学位房。由于房子实在太小,女儿入学后,我们带着一双儿女住在小房,六十多岁的岳父岳母只能来回奔波照顾小孩,公交车单程就要
40
分钟,每天如此,劳累非常。而随着长女入学、小儿出生、双方父母年迈,各种开支剧增,家庭经济压力骤然加重。
作为浙大经济学硕士,同宿舍四人,除我考公务员外,其他三位兄弟都进入银行、证券、基金工作,刚开始我们工资待遇差距尚不明显,但三五年后,越拉越大,现在我已经无法望他们项背了。在孩子的幼儿园、小学同班同学群里,我们也经常能看到某某小朋友寒假去北海道滑雪、某某小朋友暑期去伦敦在博物馆泡了一周、某某小朋友英语演讲获得了全国一等奖、某某小朋友学钢琴已经能到二沙岛演出等等这些消息。而我们的孩子,长到
7
岁连雪都没有见过,出国只能参加低价团去泰国、柬埔寨,英语是自己教,钢琴是电子琴。孩子聪明而懂事,做父母的未免愧疚,我们不能为她提供最好的成长环境和最优质的教育。我总担心孩子的天资会因为我们作为父母的平庸而被浪费。
同时,在多年的研究工作中,我得出两个结论:
1
,中国未来二十年的繁荣将超出我们哪怕最疯狂的想象;
2
,中国未来二十年阶层固化也将逐渐完成。夜里哄睡孩子,在狭窄的空间小心翼翼地交完“公粮”,我总是辗转反侧(可怜这个词也只是一个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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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房子,
1.5
米床,带着小婴儿睡,哪里有辗转的空间),陷入深思:我已经
35
岁。如果说,在前
35
年,我从深山走来,在一线城市落脚,从农民变身公务员,是一次“阶层跃迁”。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我和家庭的生活水平也水涨船高,进入中产阶级或者“准中产阶级”行列。那么,在未来二十年空前繁荣,但是又将逐渐阶层固化的时代,我是随波逐流,满足于享受中国繁华带来的平均水平的福利上涨;还是勇立潮头,下海拼搏,既为中国的繁荣贡献自己的更大力量,也让个人和家庭实现再一次的阶层跃迁?这些焦虑总是让我夜不能寐。整夜失眠,形容憔悴,头顶已现地中海,感觉前途茫然,这就是我的
35
岁。
为了排遣郁闷,我从生活中去寻找乐趣。除了陪孩子外,我学打球、学弹吉他、学弹钢琴。如同古人寄情于山水,我寄情于吉他。有一天,一位相交超过
10
年,互相都无比熟悉和信任的长辈在群里听到我弹唱的吉他曲,立即叫我去他家面谈。他说:你的吉他弹得很好,但是其中充满不甘啊。我于是向他讲述了我的焦虑。他说:那你就来我这儿吧。我给你最好的平台。
长辈是管理咨询界的牛人,每年单子接不过来,早就想拉我入伙。但之前见我在机关风生水起,也就没有很认真地谈,都只是半开玩笑地试探一下。这一次他很郑重地发出了邀请。并且承诺,我过来之后,由我全盘负责公司运营,他概不干涉。我提出,我一直在政府部门从事研究工作,咨询经验为零,怕辜负您的期望。长辈说:咨询首先是要心正,其次要眼界开阔、有战略思维,最后是要快速学习能力。技术层面的东西可以很快就学会。我们交往多年,我相信你的人品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