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我们要写两份总结:一份是给公司领导走面儿的,还有这份是走心的。
又该写总结了。除了交给公司的那份之外,我们其实还有更多话想说。而且年底本来就是各种情绪的高发期,加上最近还水逆,似乎就更能让人审视以前做过的决定和它带来的结果。所以和去年一样,我们请来了编辑部和其他部门的同事,讲讲自己2016一年下来最深的体悟是什么,往回看日子过得风驰电掣,往前看2017年也指日可待了,总之,有什么说什么,都不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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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 “媒体老师” 们恶心着了
可能是拜 “在 VICE 当编辑 ” 的名号所赐,我刚脱离女大学生身份一年半,今年起也莫名其妙被叫 “老师” 了 —— 我分析了一下,这是从社交场合上永远避不开的 “走面儿” 开始的:本来写完稿高高兴兴跟朋友喝个小酒,冒出来几个朋友的朋友或是单纯的混圈狂人:“啊莉斯老师加个微信!” 到后来,我的微信就时不时蹦出来一两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好友申请,上来就叫着 “老师好” “亲爱的”,然后步入正题 “朋友说你是在 VICE 上班是么?” “能问下 VICE 办公室氛围薪资怎么样么我有一亲戚想去!” 只要我一表露出 “要不您还是发个邮件吧” 的意思,“老师” 这头衔就又冒出来了:“唉莉斯老师你一说肯定好使!”
真不好使我也没什么面儿,而且老师老师这么叫下去我真怕折寿:就别说工作方面我还没写出来什么了,我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一个会在双十二彻夜难眠抢打折 monki 的妇女,好意思被叫 “老师” 么?
而另一方面,我今年算是被不少 “媒体老师们” 恶心着了,才不想被归为一类:就别说夏天 “南方日报记者性侵实习生” 新闻出来后,爆出来的一个媒体老师群的聊天记录是多么操蛋了 —— 那得意洋洋的分析劲儿,碰见下半身相关的事儿就跟苍蝇遇见臭肉似的 “肯定是潜规则了又不给转正所以才闹” “睡实习生很正常啊”—— 真的,这些老师看着也不像有精力调研写稿的样儿,都改行创业做大明白人生导师去算了。
而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也挺想让人爆粗口的:参加一活动带去的名片被 “媒体老师们” 要了一大半(别说我混圈儿,我还想约稿呢不是),结果找上来一堆约炮的;写的稿子 “有幸” 被某纸媒文章引用,人家老师话是这么说的:“昨日,在一条名为《xxxxx》的网络文章中,有网友(也就是我)质疑疑似存在炒作行为。本报记者调查后发现,的确疑似存在炒作行为。”—— 行行行就贵报记者是记者贵报调查是调查贵报文章是文学经典行了吧;更别提前两天因为一张微博上的图片我反倒成了 “媒体老师” 的采访对象 —— 一不说自己来历不问能不能采访上来就一顿硬问,被我反问 “您是记者吧?” 还一副 “啊你好聪明怎么发现的” 嘴脸,惊了 —— 都哪儿来这么大 ego 啊?
2016快点过去吧,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家都好好做个普通人。
— 编辑: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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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最棒了以及都是缺的
其实 “产品经理” 这个角色是编造出来的,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在名片上写下产品经理的 title。产品经理的真诚在于他把所有的情感都注入到产品里,时刻追求使用场景、强调用户需求,而我连找到一个合适的女朋友这一个人需求都还没解决。
同时,8.0的产品经理善于发现人性的弱点:懒惰、虚荣、贪婪、偷窥欲,然后把这些变成一个既便捷又隐晦的按钮并且一击即中。所以,我们能在不过脑子的情况下,迅速刷完一则新闻或者某种生活方式的短视频,精力过盛的青少年们可以把荷尔蒙火箭送给直播网红,口淫症患者能在各种社交软件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和身份。毕竟,每个人需要的只是快感。这么说来,互联网就跟性、毒品、摇滚乐的功能一样,带给我们的刺激越来越相似,在今天,产品经理扮演着皮条客、毒枭和摇滚乐手的角色,负责搞出这些幻觉和粘性。
显然,我还没进阶到8.0的经理状态,仍然被一堆现实问题搞的焦头烂额。新网站刚刚上线,程序员抑郁症病发后莫名失踪;在去姑娘家赴会时,突然接到 bug 反馈,最后被迫约会(很可能是炮)中断;就连我演出前请假去排练的那几天,编辑们都不忘提醒我说后台哪哪哪又出了新 bug、新来的程序员居然忘了某些功能的规则……都是缺的。有一阵,我所有的生活几乎都被互联网搅黄了,我感觉对任何人都失去了耐心。我甚至在想,当互联网跟你的工作扯上点关系,或者成为你的工作日常时,你的生活就被毁了?互联网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人制造焦虑然后消除焦虑?
现在,我坐13号线时经常会走神,因为我在数这列车厢里一共混进了多少个机器人:经理和程序员越来越产品化了,他们衣着统一,装备统一,连举止行为都完全一样。我想这大概是产品上线后遗症。在信息频繁轰炸的今天,想保持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并且拥有健全的人性,的确越来越难了,用不了多久,世界真的会变成平的,人们不再需要文化、音乐、电影、艺术、情感,性格等等,而退化成为智能机器人。
— 真操心的假产品经理:Z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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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翻翻下半年画的画,全是感悟,有的毫无意义,其中最大的感悟其实也挺简单的,还是先看画吧:
我想的是,人们性格里有一些结,无论费多大劲都解不开,把头发剃了也解不开。所以,下次遇到它的时候如果能重新认出来,就算进步了吧。
— 编辑:陆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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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我真的怀疑自己变老了
礼拜五晚上,正在玩游戏的我收到一条微信,打开一看,是贼贼发给我的生日祝福。再一看表,发现已经是周六了,又到我生日了。忽然,我想起来莉斯和我是同一天的生日,长这么大头一次碰上同一天生日的,要不要此刻也给她发一个 ?但是又怕太晚了影响她休息。正犹豫的功夫,莉斯竟先给我发了一条,嗯,这才几点,她必然还没睡啊。
在互相简单祝福放下手机后,我有点感慨。同样的生日,莉斯才20出头,可我都34了。而放下手机后的对比更能反映出年龄差异所带来的变化 —— 莉斯一定是继续和朋友们在所有明天的聚会上把酒言欢,而我却关掉游戏机钻进了被子 —— 不能1点前还不睡,否则对肝儿不好。
这一年,我开始严重感觉到年龄给自己带来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体现在外在,也渐渐影响到我的习惯和生活。总的来说,在两个方面尤为明显。一方面是我开始不断给生活做减法,另外就是觉得自己越来越禁不起犯错了。
当然,做减法也可以看作是懒惰和缺乏积极性的表现。比如,一年看演出的次数已经降到5以内了。以前的各种爱好也渐渐丧失了热情,去工体看看球赛成了我一年“夜生活”的唯一。朋友的圈子也越来越窄,现在更喜欢把聚会控制在4-5人之内,多了就觉得累。而且我发现,有不少人也有类似的情况,2014年的 VICE 岁末派对的回顾视频里,原来几年前看演出始终站在最前面的受访者,都说出了不约而同的一句话 —— 现在基本都不出来玩了。
另外,我经常会有一种觉得时间不够,快来不及了的错觉。在这种焦虑和错觉的指引下,我开始有点歇斯底里,总怕犯错误,总怕一个错误要导致花更多的时间去修正,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又有新错误出现。进而对自己实行莫名其妙的逼迫,但其实也还是会有很多错误在发生或者被忽略。
回想这些变化,觉得可能还是因为社会的变化速度实在太快了,我也相信每个人都能够或多或少的感受到这点。这种快要失控的快速,可能对更年轻的人来说,是合适的,接受起来很快。可对于我来说,总有一种难以企及的感觉,就是从心底里排斥这么多变化。时间长了,我不得不开始故意放弃和屏蔽许多东西。因为只有这样,才多少会让自己找到某种安全感吧。
— 反社交的社交媒体负责人:Si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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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认真思考健康问题了
2016年的最后一个月,我的生活就是在医院繁琐地候诊、看医生、检查、卧床在家、等待检查结果、进行下一轮检查中度过的。我现在仍然在宫颈癌的排查过程中,直到17年的1月才能确诊并且出治疗方案。这个月以及之后几个月的计划目前全都泡了汤或者乱了套,一切全得排在 “健康” 后面 —— 这个二十来岁似乎不用操心太多的问题猝不及防地摆在我的面前,让我直面自己抵抗力极差的事实:2016年是我熬夜频繁的一年,有时候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派对,有时候是因为学业或者工作,但大多数时候纯粹是因为眷恋深夜独处的安静,现在我必须学着停止熬夜了。
每一次独自在医院里见到脆弱且绝望的人,我都努力避免被影响,也尽力不要让自己产生一种受害者心态 —— 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才要承受这样的事情,也从没有冥思苦想 “为什么” —— 我为什么会有这个病、为什么偏偏是我、如果早一年检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很多事情都是无解,疾病也是,尤其是本来发病率就非常高的疾病,成长就是学着去接受无解的不为自己所控制的事情,能做的就是在已经发生的事实面前去了解它更多,也去了解自己更多。
当然,我也在一些极具仪式感的时刻被吓到(比如医院会给一些报告结果不好的病人单独打电话通知他们尽快再来),但毕竟无论怎么算,21岁的我也不会立刻马上就死于宫颈癌,那么问题就是,我离死亡有多近?癌症意味着什么?人终有一死,年纪轻轻对这个问题很少有切实的感受,也许亲人的离去是很多人与死亡最近的接触,在一个极其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我必须负责任地去思考最严重的结果和做最坏的打算。这时候,“死而无憾” 不再是一个表达情感强烈程度的词汇,而是一种扎实的感受:从现在开始过一种怎么样的生活才不算是浪费?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会变得无比切实,它们不再是无病呻吟的虚幻感觉,而是当真在脑海里敲响的倒计时,尽管这是一个漫长的倒数,但从敲响的那一刻起,如果你抱着认真度过余生每一刻的态度,其实就算是赚到了。
— 实习生: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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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理想到现实
故事得先往前再讲一年。15年,我带着一帮人翻译了几十集 VICE on HBO 系列的纪录片,而这些片子,被我传到了网络世界的各个角落,浏览量很多万;被盗版商压成了 DVD,畅销魔都某碟店(这还是一位我司制片人告诉我的)。然后,2016年,我,一个转文科考研失败的工科生,鬼使神差地投了个简历,然后就自投罗网地成为了 VICE 的一员。
正式独立工作生活的第一年,也是自我探索的一年。背着几件衣服和电脑,只身来到北京,搬进合租房,挤着人山人海的地铁,诚惶诚恐地进入一个好似熟悉实则陌生的行业。本来我已经按照自己想象中的职场做好了明枪暗箭互相厮杀的准备,好在,写在招聘广告里的 VICE family 是 literally 的 family:)。至少在人和人的关系上,一切感觉都是那么对。非要说哪里有点奇怪的话,告诉你们,当视频里的主持人都成了你的同事,你就再也无法以一个纯粹观众的视角看这些片子了,旧世界的大门 “砰” 地一声就给你关上了。
从看 VICE 纪录片,到翻 VICE 纪录片,最后再到上 VICE 纪录片。一年之间角色的飞速变化让我时刻都处在矛盾和分裂之中,一面要帮助大众击碎版权壁垒、跨越语言鸿沟,继续当自己的 “互联网共享主义战士”(某种程度上);另一面得时时刻刻注意都是谁坏了 “未经授权不得转载以及以任何形式使用” 的规矩 —— 在各大视频网站盯梢,见谁侵犯版权就得 “打小报告”。不得不说,有一些人性上的微妙的东西,在这个过程里得到了良好的展现。
每天,我应该要做的事多到不敢细想,常常疲于平衡工作、生活和爱好三者之间的关系。对于一个把爱好变成工作的人来说,这段工作内外高度一致的生活一度让我怀疑自己的选择。在经过了一个时不时会搜索 “该不该把兴趣当作自己的事业” 的文章看的时期之后,大概明白了一些:再美好的东西都有他完蛋的一面,热爱不是一时兴起的激情。当你把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剥去之后,所谓梦想才能有成为现实的可能。
没想到最后居然变成了正能量 —— 前路漫漫,且走着吧。
— 刚刚被收编的前法外之徒:Ar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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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正确
今年夏天的一天,我跟媳妇在楼下遛弯,我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今年我最高兴的事儿有三件:第一,莱斯特城夺冠;第二,涨工资;第三,我发现我穿深蓝色T恤还挺好看的。” 媳妇听完说:“操,居然咱俩今年结婚都排不进你的前三?”
这就是家庭里的政治不正确 —— 这种时候你必须狡辩说 “怎么会呢我以为咱俩都结好几年了感情还完美如初”,但千万不能承认你确实衡量了一下没把这事儿算在其中。
当然我是真忘了,确实没衡量。我只是在政治正确的合理范围内不正确了一小下。
而今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正确认识了 “政治正确” 这个词。最近看到了一个说法:所谓 “三观正” 的全称,就是 “三观正好跟我一样”。而特朗普和希拉里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俩之间的争斗及其结果,会影响到中国社交网络上的一拨拨喷与被喷。而与这些分不开的,就是意识形态上关于政治正确与否的争论。在 VICE 工作的几年里,或许是由于天天浸淫其中的耳濡目染,我个人对于某些特定话题的看法已经多少发生了一些改变(或称习惯);然而当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正确,而它们却突然以某种 “你不同意我你就是王八蛋” 的姿态变脸出现时,就让你觉得……这种改变也没什么用,这世界还是非黑即白的那一套,就像 “政治正确” 的对立面也只有 “政治不正确” 一样 —— 可我他妈凭什么让你评价我正确不准确?在这种语境下,政治正确本身就变成了最大的政治不正确。
当然结婚纪念日这事儿,甭管正不正确都还是得记住。
— 编辑:陈子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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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说毕业吧
九月中旬,来 VICE 的前几天,我在上海的大学收拾东西。大一的军训还没结束,隔着阳台总能听见他们扯着嗓子比哪个班军歌唱得响。去上厕所碰见同班女生,我们边洗手边感叹:“怎么就大四了,有没有必要啊?”
真就大四了。以前和学姐在大学城文汇路上晃悠,她指着一家咖啡馆说她特别喜欢那里,因为他们的桌子上夹着卡片,上书即使你已经毕业了也欢迎回来看我们,当时觉得这情结也太 cliche 了,但是现在,我竟然也开始说些俗气的话,劝别人珍惜大学时光了。
再也没课了,所以今年暑假之前,宿舍楼就已经基本人去楼空,宿舍的饮水机被搬出了门口,像是某种意义不明的纪念碑。下楼和别人拜拜的时候还是 “下学期再见” 的那种,其实都心知肚明,除了毕业典礼最后那面,很多人都不会再见了。
但是因为缺乏仪式感,所以还来不及感伤,朋友圈就已经塞满了各种出名不出名的学校 offer,还有 P 到认不出本人的职业装一寸彩照,大家都着急做些什么,而且必须就现在。这种氛围让人害怕,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也不想聊未来,因为这注定是个漫长而无解的对话,一切都只是个概念,答案也估计还在风里飘着。而在大学建立起的良好感觉和平衡,也早就在通往毕业的路上被逐渐打破了,但是良好感觉难道不也是一种假象?和学长学姐相比,我当然没有比他们更信手拈来镇定自若,该遇到的问题迟早都得遇到,但是也根本没有正确答案,正确的只是平衡感罢了。
— 实习生:Hea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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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游戏之中
2016年我用了大半年时间来尝试制作电台节目,很喜欢。我花很多时间用来保持专注,思考并解决问题。我没再像往年一样排列 “年度最厉害的50张专辑” 什么的,感觉自己每个星期都在大量音乐中做精挑细选,高度互联的网络世界给了我一种“已经身处这个游戏”的错觉。
除了可以自主搭建自己喜欢的声音内容,还有一点特别自由:不用考虑 “版权问题”,电台中出现的所有音乐都来自于 “非法下载”。我觉得在网络世界中,得到即被认可,电脑上的一切都是 bootleg。这也是墙内最有意思的地方:监管、明令禁止的有很多,但规则之外还有很大空间可以发挥。世界变得越来越聪明,互联网给了我另一种逻辑思维,在内容上无限接近游戏的本质,但同时游离于法则之外,有时还可以享受一下凌驾于管理者之上的快感,科科。
2017年希望认识更多厉害的年轻人,给我们发简历吧,交个朋友什么的。
— 编辑:车库
内容来自:VICE 团队
以上是来自 VICE 部分同事的年终总结,也欢迎你在评论里和我们说说你的年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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