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懂到懂,从拥有到失去,从存在到虚无,从不幸到幸福——然后死亡就要来了。
爱德华•诺顿:
你好呀,最近快到你的生日了吧。你是狮子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时间过得很快,你第一部电影《一级恐惧》到现在,也有20年啦。今年你48岁了,算不上年轻,也算不上衰老的年纪,诺顿先生,这是什么感觉呢?
前几天傍晚,我走路回家,就快到家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必须穿过一个红绿灯,再走上几百米。那雨迅猛又突然,哗哗就浇下来了,我在街口被淋成了一个傻子。我拧着一盒烧腊饭,大步跑在雨里,却觉得很快乐,一种永生的快乐。或许在小时候才淋雨吧,在成年后,我很少有淋雨的机会。这场突然而来的雨,让我有了一种时光永驻的错觉,不知道死亡,不知道衰老,不知道时光流逝,只体会到快乐。
我也知道,人常常会有这种错觉,在重复的生活里,除了每年生日,其实很难体察到时光消逝。人们往往会以为,衰老是老人的事,死亡是死人的事,却不知我们每天都正在经历着它们。死亡是生命的结束,而衰老是死亡的变奏,这么说来,我们每天都在老去一点点,死掉一点点。
或许是这种错觉使然,在日常生活中,衰老和死亡都变成了禁忌,我们看到老年人是,只觉得他们天生就是老人,而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看到死去的人更是觉得他们去了某个我们永远不会理解的地方,很少有人会真的谈论起它。这是人的天性,远离未知和恐惧。
但是诺顿先生,你知道吗?在蒙田生活的时代,因为衰老而死去是件很奇怪的事,大概就像我们现在看待夭折一样。在那个时代的人,老了之后才死去是不自然的。人在很年轻的时候,因为各种疾病和意外死去才是自然,或许就是因为淋了场雨,患上感冒就一命呜呼了。但在现代,医疗技术发达,我们有机会活得更长。这样我们才有机会体验衰老。
从人类漫长的进化来看,我们会比人类史上任何时候的人都活得更长,人类或许都是第一次面临真正的衰老。我说的是,如果我们要活到90岁的话,那我们的身体和意志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呢?不得不说,人们是没有做好这种准备的。因为衰老每天都在缓慢发生,而人又有神奇的适应能力,变化如此缓慢,以至于人们根本察觉不到。等到我们第一次察觉的时候,比如说在50岁第一次看不清东西,在65岁时第一次跌倒,就会意识到衰老突然就来了,几乎发生了一瞬间。
这看起来很可怕是吗?诺顿先生,死亡也是如此。人对于生命的留恋可以让任何最理智的人要求使用最激进的治疗方式。即便他知道,任何治疗方案都不会让他恢复健康的身体,而只能缓解目前的症状或疼痛,可是人们都愿意把治疗当做可以恢复健康,保持生命的方法。就连医生,离衰老和死亡最近的人也回避这个问题,医生们愿意选择可以被治好的病,喜欢年轻的病人,这让他们有成就感,有多少个医生医院面对自己永远治不好的“病”——衰老呢?
可没什么没什么能阻挡它。当我们老了,器官会老化,头发会变白,肌肉会萎缩。任何治疗都不会让我们恢复“正常”——就是我们现在的样子。最近我常常在想,这种永生的错觉多么可怕。其实衰老和死亡如此临近,我们为什么对此无动于衷呢?
不过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衰老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是人会因衰老而变得更幸福。社会学家做过一个实验,他们列出了一组人,其中包括你的家人、朋友和某些行业的大拿和精英,让一组老年人和一组年轻人选择和谁相处以及优选顺序。
年轻人的选择明显一致,他们愿意牺牲和家人朋友共处的时间,来换取未来有更大的发展可能,而老年人则不,他们则更愿意和家人朋友相处,获得切实的幸福。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老年人没有未来,所以更看重当下。
幸福会有不同的含义,但这里的幸福指的并不是和朋友家人相处而已。这么说吧,诺顿先生,如果没有体会过背叛,怎么知道忠诚的可贵;如果没有体遭受不公,怎么可能知道公平的价值;如果没有孤独,怎么知道朋友的陪伴不是理所应当。同样的,如果不知道衰老和死亡的临近,怎么知道生命的短暂和可贵呢?
可悲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是本杰明•巴顿,倒着过自己的人生。从不懂到懂,从拥有到失去,从存在到虚无,从不幸到幸福——然后死亡就要来了。你是怎么看待衰老的呢?诺顿先生,衰老这堂人生的必须课,对于演员来说,是不是比普通人更难?
我们支付人生获取智慧,这智慧来得很痛。但是还好,它来了。我之前写信给您时说过,我再也不害怕衰老了,因为我知道人生有意义。如果能将自己归于某个整体,例如家庭、社区或国家,对他人有贡献,虚无感会薄弱些。只是对于我这种无神论者来说,死亡是彻底的无意义,我还没学会如何与它共处。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将生活变成一门技能,去修学分,直到学成毕业,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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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更生
本文为ONE APP苏更生专栏《给爱德华·诺顿写信》,于每周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