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最近有了大麻烦 | 列国志

菁城子 · 公众号 · · 2019-05-23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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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古巴政府宣布恢复国内生活必需品配给制，鸡肉、鸡蛋、大米、肥皂在内的许多生活必需品凭票供应。据官方说法，此举是为了打击恶意囤积，防止民众恐慌。

有过计划经济生活经验的中国人，对这种说法会感到很熟悉。配给制不能增加商品，只会让短缺更严重。人们想要获得食物，只能饥饿和渴望中乖乖排队等待。

仇恨在蔓延。一方面是痛恨囤积居奇者。黑市还能买到东西，但价格奇高，人们边买边骂。古巴政府告诉人民，美国制裁是这一切的根源。正是特朗普对古巴采取强硬政策，古巴才开始了二十年来最艰难的日子。

这样的说法基本符合事实，但是并不完全准确。最近两年，美国和古巴关系起伏，绝非一句简单的「美帝封锁禁运」就能概括。

和前任总统奥巴马相比，特朗普对古巴确实不友好。2016年菲德尔·卡斯特罗去世，刚当选总统的特朗普评价，卡斯特罗的遗产是「行刑队、盗贼、苦难和贫困」，这种话当然大不恭敬，但从政策层面看，和动辄扬言开战教训的共和党大佬相比，特朗普不算极端。

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之后，奥巴马的许多政治遗产被废，美国和古巴的建交却保留了下来。特朗普没有禁止美国企业与古巴做生意，受限制的，乃是与古巴军方企业的经济往来——这也很好理解。美国公民可以继续到古巴旅游。两国关系磕磕碰碰，总体还算稳定。

美国和古巴关系急剧变坏，不是因为特朗普上台，而是另一个国家：委内瑞拉。近期古巴经济恶化，也和委内瑞拉有重大关系。这一切的发生，要追溯到二十年前的查韦斯时代。

古巴和委内瑞拉同属拉美左翼阵营。1990年代初，苏东剧变刚过不久，长期依靠苏联贸易援助的古巴，陷于经济萎缩的泥潭。1999年查韦斯上台，打起反美的大旗，出于反对共同的敌人，卡斯特罗和查韦斯成为革命战友，两国关系十分紧密。

查韦斯上台之后，正值石油价格一路飙涨。委内瑞拉经济一路向好，古巴也从中分得一杯羹。古巴从委内瑞拉获得的石油达到每天11万桶，占国内能源80%以上。古巴作为贫油国，竟可以发展石油相关产业，以便于从其他国家获得粮食物资。

经济鼎盛的日子里，委内瑞拉人民享受了发达国家没有的高福利：免费医疗、免费教育、和矿泉水差不多价钱的汽油……古巴作为查韦斯「石油外交」的最大受益者，很快也走出经济困难期。

孰料好景不长，2014年起国际油价暴跌，经济单一的产油国纷纷被打回原形。委内瑞拉这样坐吃山空，挥霍无度的国家，很快也出现危机。查韦斯于2013年病死，他没看到国家从云端坠落，而他的继任者马杜罗就没那么幸运。

委内瑞拉的人均GDP一度比肩发达国家，从2016年起急剧下滑。政府开动印钞机，发动了经济史上罕见的超级通胀。生产遭到破坏，超市一扫而空，饥饿的人民在垃圾中寻找食物，大量人口奔逃邻国。

2018年，马杜罗在大选中连任，这意味着未来几年委内瑞拉不会有太大改观。一片乱哄哄中，委内瑞拉出现「准政变行动」。议会主席、反对党人士瓜伊多在一场集会中自封「临时总统」，要求重新举行总统大选。

瓜伊多的「口头政府」迅速得到美国承认，但直到今天，政变仍远未成功。背后的政治角力疑云重重，各国不是含糊其辞、吃瓜看戏，就是追随美国支持瓜伊多——独有古巴旗帜鲜明发支持马杜罗，逮捕瓜伊多的行动中，据说还出现了古巴特种兵。这实在是太过招遥了。

古巴支持马杜罗是因为查韦斯，更多还是基于现实利益：瓜伊多自封总统之后，下令停止向古巴运送石油，并表示要清除古巴在委内瑞拉的势力。过去多年，两国基于政治需要的「经济合作」，早已让很多人不满。

古巴接收石油援助，作为回报，也派大量人员前往委内瑞拉，主要是医生、军官和劳工。经济好的时候，这些人是提供服务的外国劳工；经济一恶化，他们成了委内瑞拉的剥削者。当委内瑞拉出现饥荒，马杜罗居然给古巴提供大量物资援助，这如何能接受？瓜伊多表示，一旦真正掌权，将清除古巴在祖国的存在。

委内瑞拉经济下滑，已经让古巴接收的「石油红利」大大减少。石油「进口」量从高峰期每天11万桶降至今年每天不足5千桶，降幅达95%。倘若瓜伊多上台，这点好处也会灰飞烟灭。古巴在委内瑞拉派有大量劳务人员，每年赚回大量外汇，这些也将失去——这如何能够接受？这些正是古巴支持马杜罗的重要原因。

今年4月30日，瓜伊多在一小股军人支持下发动政变，旋即被击败。据说出兵弹压的马杜罗卫队正是古巴军人。这下美国人坐不住了。

美国政府认为，古巴控制了委内瑞拉的要害部门，令马杜罗政府成「傀儡」。古巴表面是「受援助国」，实际是干预别国政局的「帝国主义国家」。美国一面通过瓜伊多影响委内瑞拉，一面骂古巴是「帝国主义者」，这让很多人觉得好笑。

特朗普宣布，要对古巴开启史上最严厉制裁，任何与古巴有贸易往来的企业和个人，都可能被起诉。后面事情的发展，大家都很清楚了。古巴经济很快陷入困境，并迅速启动生活必需品的配给制。看得出来，古巴将开始一段和美国的艰难周旋。

回顾历史，看古巴改革多艰，很容易为今日之不幸局面所感慨。

1990年代初，古巴经济陷入困难，当时改革就已经开始。1993年，古巴政府宣布私人持有美元为合法，政府改革大型农场，将农场承包给「合作社」。对外贸易上，古巴政府努力打破美国封锁，发展同苏东以外国家的贸易关系，并允许私人贸易公司出现。

同其他转型国家相比，古巴经济改革不算太晚，只是走走停停，经常停车倒退。这和它的外部环境有关。古巴改革没有取得美国支持，他们甚至将改革作为对抗美国的权宜之计。

2000年以后古巴和委内瑞拉「感情深厚」，改革也是小步慢走，宣布多年的「取消配给制」在很多领域依然存在。反美口号喊得震天响，爱在国际舞台逞风头，对美贸易自然缓慢。

古巴离佛罗里达只有一百多公里，想搞好经济改革，却没有和美国搞好关系，这如何行得快、走得远呢？从这个角度看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外交战略，理解也许会深一些。

1980年代，中国外交总体方略是远苏联，近美国，捐弃前嫌，欢迎日商台资，放眼未来，不与四邻起争端。外交是为经济发展服务的，甚至放下意识形态渊源，出兵「教训」越南。这些都是为长期和平发展服务。

相比之下，古巴几任领导人外交上贪小便宜、首鼠两端，显得目光短浅，自私小器。小国领导人更要有大局观，古巴显然并不具备。

2008年奥巴马上台，美国和古巴关系缓和；2013年和2016年，查韦斯和菲德尔.卡斯特罗这一对「反美强人」相继去世，两国「深厚友谊」隔了一代领导人，算是告一段落。

这本来是古巴修复和美国关系，推动改革的良好契机。无奈当权者贪得小利，与委内瑞拉继续亲近，最终招致大祸。

两千多年前，中国法家学派的韩非子曾谈小国取灭之道。「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从古巴近几年外交策略看，其改革不畅，经济出现倒退，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对内对外两大方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韬光养晦不出头」也适用于古巴。古巴正确的发展之道是抛弃政治援助，对内深度改革，对外发展贸易。

援助是通过政治手腕坐而谋利，很容易滋生利益集团，卷入国际纷争；贸易只能靠发展生产，满足市场需求，才能长期进行。援助是脆弱的，受政治波动影响很大；贸易是互利互惠，互相需求，具有成长性，由此产生的信赖关系，也更为积极健康。

古巴位于加勒比海，拥有充足的阳光，肥沃的土壤，生产世界最好的蔗糖和雪茄。背靠美国这么庞大的市场，古巴有理由成为北美最富饶的国家。委内瑞拉同样如此，这里拥有良好的自然环境，储量丰富的油田，谁能把它和饥荒联系在一起呢？

希望这两个国家经历劫难之后，能够走上正轨。国家失败的教训实在太多了，不需要更多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