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许从近期的媒体报道中得知,史蒂夫·班农在白宫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人们猜测他也许会远离白宫政治。在12日发生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暴力事件之后,班农因特朗普对白人极端种族主义分子的纵容态度而受到广泛批评;美国国家安全顾问赫伯特·雷蒙德·麦克马斯特的盟友们则要班农为自己曾经经营过的布赖特巴特新闻网最近诋毁麦克马斯特一事负责。
而在本周二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特朗普总统并没有明确展示出维护班农的姿态。不过当班农本周二下午给我打来电话时,他的精神状态还是高昂的,他提到要对中国采取更加强硬的策略。他直言不讳,称自己正在着手将国防部、国务院和财政部的政治对手逐一清理掉。“他们这样对我其实是在跟自己过不去”,班农接着详细讲了他会怎样对付国务院和国防部的对手们。
本周二中午,我收到班农助理的邮件,说班农希望能跟我见一面,收到这封邮件时我是有点吃惊的。夏洛茨维尔暴力事件刚刚发生不久,形势还不是很好。几天前,我刚刚发表了一篇专栏,内容是关于中国如何从美国与朝鲜之间的矛盾中获益。我也想到,那篇文章中有些关于班农老板特朗普的措辞不是很温和:“特朗普与XXX真是天生一对,这两个傲慢的蠢货若进行一笔核交易,其中所蕴含的风险将是自1962年10月以来最高的”,也许班农读到了这一句想跟我找点麻烦?
我给他的助理回了邮件,说我正在休假,虽然见不成面,不过可以在电话里谈一下。没想到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就响了。班农并没有因为我那篇文章而说什么,在电话里他是这样开头的:“很荣幸,终于还是找到你了。其实我读你的文章已经好几年了,在中国问题上,我们绝对是一个战壕的。你把中国看得很透!”
“我们其实已经与中国开战了,不过是在经济战场上”,他接着说道,“据说中国的古书里已经把当今的情形分析过了,他们也没有耍什么阴谋,都是阳谋,中国人并没有隐瞒会怎么对付我们。在未来25到30年里,美中两国之间只能有一个国家获得这个世界的主导权,可如果美国再这样下去,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朝鲜的事情并非核心问题,中国人一直在这件事情上利用我们”。
班农还提到他不排除跟中国人做一笔交易——中国让朝鲜在国际监督下冻结核计划,而做为回报,美国把驻军撤出朝鲜半岛——目前看来这笔交易距离现实还很遥远。考虑到中国不太可能在朝核问题上做得太多,而中国人又奉行“相互保证毁灭”(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的核武器发展原则,班农认为除了对中国进行严厉的贸易制裁,别无其他可行的办法。
与特朗普充满怒火的威胁相反,班农提到:“在朝核问题上,不存在军事解决的选项,那是不现实的。在常规战争爆发的半个小时以内,韩国首都将有1000万人丧生,谁能解决这个难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不要提什么军事选项。说白了,他们把我们拿住了”。
班农接着谈到了他与特朗普政府内部一些人在中国问题上的分歧,他主张在对华贸易问题上采取更严厉的态度,而非一厢情愿地相信:为了让中国帮助美国管教金正恩,美国应避免在贸易问题上过于刺激中国。
“对美国来说,与中国之间的经济战争是重中之重,美国必须集中一切资源打赢这一仗。如果我们输了,5年以后,最多10年,我们就会到达一个无法挽回的临界点。过了那个临界点,美国就一点翻盘的机会也没有了”,班农的语气中透着焦虑。
班农的对华贸易战计划包括:根据1974年贸易法案中的301条款对中国提出控诉,指其强迫美国在华企业向其转让技术;后续的内容还包括发起钢铁和铝制品的反倾销调查等。“中国人已经对我们发动了经济战争,他们正在攻击我们,而我们终将赢得胜利”,班农说。
他在国务院和国防部的那些政敌呢?他们以为可以在朝核问题上获得北京的协助,而那些财政部和国家经济委员会的人甚至不希望看到美国的贸易状况有任何变化。
“他们其实是在自己吓唬自己”,班农说。他认为根据301条款提出的控诉只是因为朝鲜问题暂时被搁置了,3周内就可以重新启动。至于其他内阁部门,班农表示自己有办法边缘化他们的影响力。“我正在换掉国防部东亚科的人,把一些鹰派安插进去,那个国务院的苏珊·桑顿是东亚与太平洋事务执行主管,要把她换下来”。
不过,班农真地可以赢得这场发生在政府内部的斗争吗?“其实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处理这些问题,内部的争斗”,班农说,“内部的争斗一直在进行,财政部和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盖瑞·科恩,还有高盛公司的游说集团,我们之间的斗争一直没有停止,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些。总统工作的内容之一就是处理这些事情,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班农表示,他的战略就是打击政府内部那些贸易问题上的鸽派人物,然后在外部构建包含左右两派人物的鹰派联盟,他给我打电话的用意就在于此。不过这一策略还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首先,由于班农在对华贸易问题上的反对者大多来自特朗普政府内部,如果他希望联合外部的左派来构筑对华鹰派联盟,这是否会给他的反对者们提供弹药,将他抹黑成一个不可靠甚至是不忠诚的人呢?
更加让我感到疑惑的是,班农给我这样一份进步刊物(特朗普当选后的两期封面分别写着“抵抗特朗普”和“压制特朗普”这样的标题)的主编打来电话,以为我们在对华贸易问题上观点一致就可以形成联盟,可我们之间在白人种族主义问题上还是有着根本的政治和道德分歧的。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之间的这次电话交谈是否会被公开呢?还是只是一次私下的聊天呢?我之所以会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很了解史蒂夫·班农,他并非对媒体毫无认识的社会新鲜人,他可能是全美国对媒体最了解的几个人之一。
夏洛茨维尔暴力事件发生后,特朗普甚至连谴责一下都有些不情愿。我问班农,他的经济民族主义和丑陋的白人种族主义之间是否有某种关联。毕竟,众所周知班农曾利用他的布赖特巴特新闻网炒作白人种族主义并利用这一群极右翼人士作为特朗普大选时的基本盘。
他认为那些极右翼人士并不重要,并且淡化了自己在其中的煽动角色:“种族主义者大多是社会上的失败者,他们并非主流。我觉得媒体在这个问题上着墨太多了。我们会控制这种社会现象,你知道,呃,在这方面我们会加大力度。他们不过是一群小丑”,班农说道。希望他也将这番话讲给特朗普听听。
“那些民主党人越谈论身份政治(identity politics),他们就越掉入我的游戏规则。我希望他们每天都炒作种族主义话题,如果左派关注种族主义和身份政治,那我们就提经济民主主义,我们能借此压制他们”,班农接着说道。
我此前从未与班农打过交道。挂断电话后,他给我留下了复杂的印象,那是一种睿智大脑和鲁莽情绪的奇妙混合。班农在白宫的政治生命已经来日无多,不过他还在执着于内部的缠斗,甚至希望在政府外部寻求不太可能的盟友来推动他的对华鹰派战略。面对班农,他的政敌们该怎么做还会怎么做,他们是不会收手的。
也许政敌们故意放出班农将被赶出白宫的消息,将他的困境夸大;也许没那么严重,班农还会继续他在国内外的斗争。无论哪种情况,考虑到特朗普冲动的个性,无论班农还是特朗普都不太可能确定班农还能在白宫待多久。班农曾躲过了一些流弹,可下一次会是一枚鱼雷。在挂断电话之前,班农邀请我劳工节过后(9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去一趟白宫,希望可以在对华贸易问题上面谈。可我不知道,届时是否还能在白宫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