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澎湃新闻记者 黄小河
每次碰到新题材,直到播出最后一刻,导演王圣志都还在“撕扯”自己。和他搭档多年的执行总导演杨䶮描述说,因为要求高,老王每天都要喝一点酒才能睡得着,之前拍一部熬夜的纪录片,拍到凌晨三四点,大家都回去睡觉了,早上七八点,又会在酒店大堂看到“老王在那边抽一支烟”。
究其根源,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时,王圣志一边挠头一边感叹,“怎么办呢……我和我的团队一直都是站在纪录片的边缘,试图突破。”
《赶集故事会》海报
腾讯视频最近热播的纪录片《赶集故事会》,以36段大集上的故事,明修集市美食,暗度“真实的日子”。王圣志并不那么喜欢别人叫他美食纪录片导演,他认为,自己其实一直拍的都是“过日子”。
和此前团队拍摄的纪录片《早餐中国》略有不同,集市时间都很短,半天左右就结束了,下一个集市可能要再等三四天,长期蹲守拍摄明显不适应制作逻辑。
杨䶮解释说,“最大的难度在于,可能拍到的这个人,下一次出来发型也变了,或者瘦了晒黑了,西瓜的季节一过了,西瓜他也不卖了,不来了,从剪辑的角度,观众会跳戏。”
于是,王圣志把《早餐中国》里所有的导演都拉到一个集市上,最多的时候有九组导演,同时撒网在一个集市上,每个人拍不一样的故事。王圣志和杨䶮拍偶遇,大家靠着彼此之间的默契来操作整个项目,用杨䶮的话来说,“一个共创连接的方式,每个导演说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小故事的角度,很奇特,我们只拍半天,但能拍出一个30分钟的片子,可能放到其他团队是很难去执行操作的。”
山东费县大集,自然“野蛮生长”;陕西焦岱大集是“碳水天堂”;海南兴隆大集,尽享“水果自由”;沈阳造化大集,一片“蘸酱世界”;云南澜沧大集,集萃“异域美味”;四川牛佛大集,满满“古镇风情”。
《赶集故事会》剧照
曾著有《浪食记》的作家王恺看片后评论说:“人人都有过往,但又都不说过往,情深总在人群背后才流露而出。都是最表层的浮生景象,欢乐的气氛背面,有每个人自己的人生。感觉是个视频版的‘清明上河图’。”
《赶集故事会》海报
希望不断有突破的王圣志对于这一次新的尝试,还是抱有遗憾,他表示,“这部纪录片还在传统和创新之间摇摆,我们对传统纪录片的留恋还在,做得不够彻底……如果下一次再做同类型的话,我会全部依赖发现系统,导演自己在现场随便发现,随便玩。”
王圣志人生当中第一次去集市是七八岁时,妈妈拎着一窝兔子去隔壁镇的集市上去卖,赶集的心情是复杂的,“我小时候的赶集是跟物资匮乏联系在一起的,没有片子里面那么快乐。对我来说,一窝兔子养大了意味着家里的开销有了。有一年,我把一张五块钱给弄没了,回家被骂,之后就顺着早上赶集路线到处找,后来在一片番薯地里发现五块钱被大风刮到了一个番薯梗上。现在我都不愿意去回想这些。”
《赶集故事会》剧照
“大集上的东西真的那么好吃吗?”记者问。
杨䶮坦言相告,“当地人的口味就是在那片土地上养成的,他觉得那个东西就是好吃的,其实是没有对比。之所以甘之如饴,可能是他童年的味道,故乡土地的味道。所以,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有资格去评价这些集市上的食物。非要说好不好吃,只能说没想象中那么好吃。”
总导演王圣志在《赶集故事会》拍摄现场
【对话】
短视频的速度跟体量让我着迷
澎湃新闻:
你一直想用碎片化去打败碎片化,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想法?
王圣志:
从《早餐中国》开始就一直在实践这个想法。短视频时代来了,导致我也很喜欢刷短视频。每次看到各种人去探店,看完了都意犹未尽。有时候他们只是拍美食,然后说价格,并不关心那些来来去去的普通人,我却急于想看到这些人,这一餐以后就开始各自一天的人,我那个时候就很想去问问这些吃早餐的人,深入聊聊,你吃完早餐去干吗,也想问问老板娘,你为什么要开店,烦不烦累不累,我希望能从言谈间看到日常生活。
我纠结的是,希望沉浸进去一个故事,但短视频的速度跟体量又很让我着迷。
澎湃新闻:
把《早餐中国》定义为美食纪录片,你会心存芥蒂吗?
王圣志:
我认为它只是一半的美食纪录片,更多的是直面现实,关怀现实。
澎湃新闻:
如果观众只看到了美食,没有看到那一面……
王圣志:
也没关系……你看到了好吃的也行,看到另外一层我更高兴。《赶集故事会》同样是这个理念,一以贯之。从赶集你看到快乐也可以,也有可能你看到了悲伤。用的都是短视频的形式,没有什么我原创的语言,都是我从抖音上学来的语言,是模仿他们平时拍片的样子。
《赶集故事会》剧照
澎湃新闻:
短视频带来的刺激感比较强,集合几个短的又变成一个长的,后劲一样吗?
王圣志:
说到点上了,当看了大量短视频后,会产生一种极大的恐惧,比如说,像我口渴的时候喝一杯茶解渴,刷短视频则越刷越渴,刷到最后就很甜腻。
我的理解是,当我把同样的短视频五六个排在一起的时候,它就不只有甜了,还有其他口味,酸的,辣的,咸的,当我把这些不同口味串在一起的时候,它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赶集故事会》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