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努力，却无法拒绝。

被你们捧上天的《敦刻尔克》，前几天我也看了。说实话，电影院的大灯亮起后，我并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有满腹的感慨要抒发。最近的和战争有关的电影，我还是坚定地最爱投给李安的《比利林恩》。

但我感觉，诺兰和李安，这两人拍战争题材电影的主发点，还是有相似的地方 - 都不愿意用电影去评论战争，只是想呈现一个个小人物在战争大环境里的运动轨迹。这种类似纪录片的电影，我是最喜欢看的，从头到尾不见导演所植入的「观点」，只有惨白的「事实」。

关于《敦刻尔克》，我只想聊聊电影接近尾声的一个场景。这个场景，在我看完之后的几天里，始终挥之不去。 Tommy 和 Alex 历经磨难，终于回到了故土。在火车站，一个老人给每个士兵发御寒的毛毯他。一边发，嘴里一边念念有词：「干得好，干得好。」

Tommy 不解：「我们只是活了下来。」

老人平静地回答：「那就够了。」

台词三句，却有千钧的分量。生命可不就是 1 和 0 之差吗？有了 1，人生就有无穷的可能，一旦变成 0，万事皆成空。

诺兰设计的这段士兵和老人的对话，更妙的还有，两个人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老人只是埋着头，机械地拿起毛毯，再交到经过面前的士兵手里。当 Tommy 站在他面前时，他布满青筋的手在 Tommy 脸上摸了一下，这个不符合常理的动作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我也琢磨不透。那感觉，就像一个老父亲用手掌在人群中辨认自己的孩子。

可能年轻的士兵，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活着回来就够了，难道上战场不就是为了轰轰烈烈地打胜战，出走半年，归来必须是英雄少年，而不是什么落跑小兵。带着一副颓丧的驱壳回家，衣服上没有勋章🎖，身体上没有负伤，他觉得自己这样很没面子。

胜利或前进，固然是有面子，但失败或撤退，也未必是没面子。想到我自己平时做很多事，也经常会因为考虑面子上挂不挂得住而踌躇，就拿跑马拉松来说，我从来不能以一种轻松的心态去跑，总是认为既然去比赛，就是要去刷新自己的纪录，如果跑了一个很烂的成绩，就怕被别人嘲讽。但在别人眼里，或许根本不关心我的那点「自尊心」，尤其是我爸妈，他们总是说，能跑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在战争中，生与死都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每个人能做的，就只是在等待突然降临的命运。作为个体，唯一能够把握的，就只有尊严，生的尊严，死的尊严。活着从战场上回来，平安无事。只要赢了命运，输了这个世界又如何。

生活也一样。也许你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距离想要达到的目标，还是遥不可及。这时候，到底是要喝一罐鸡血继续玩命，还是到此为止，认清现实果断撤退。

我和你们一样，也无时无刻不在面临这样的选择。这几天患了重感冒，对我来说，最大的痛苦，不是鼻涕来不及擦，而是要不要继续完成这一周的马拉松训练计划。昨天的晨跑已经因病放弃了，今天早上四点半起床后，我感觉舒服了一点，就换好短裤背心，准备出门，但临出门前，感觉身体还是有点荡漾的状态，一想后面还有九周的训练，强度只越来越更大，如果体能没有完全恢复，后面的训练大概是撑不下来的。黑暗中，我选择了「撤退」，回到床上，继续睡。

里尔克笔下那句著名的「没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就意味着一切。」 (原文为：Wer spricht von Siegen? Überstehn ist Alles.），我想，可能就是诺兰想通过《敦刻尔克》表达的。

这句诗，这个观点，几年前，被用在了国内的一支广告里。☟ 好的广告，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看了多少遍，还是觉得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