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北大青年
共青团北京大学委员会机关报《北大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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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己|言己的言己

北大青年  · 公众号  · 人物  · 2017-06-20 22:15

正文


本报记者

陈泽阳 光华管理学院2013级本科生


《言己的言己》,真是一个难读的题目。


但这就是这篇文章的本意:用“言己”的路数,写写“言己”最开始的一小段时光。


● ● ●


“言己”的创办是在2015年3月,两年以前。那时我大二,之前从未了解过非虚构写作的含义,还带着以前在“教育科技”组常常拖稿的沮丧。


与非虚构写作相遇,和范雨素的文章给我的感觉一样,是一个深冬早春的大晴天。那天丽娟姐给我打电话,而我在百讲广场上逡巡,通话中,我觉得这件事情值得做,也值得由北青最先好好做。栏目的名字则被定为“言己”——恰好是“记(記)”的两个部分,表示“讲述自己”。



最开始,“言己”栏目在《北大青年》算是一个异类。它不是“调查”那样,拿出一把匕首指正时事,也不是“光阴”那样,浓缩厚重岁月于一碗浓汤,而是搬个小板凳捏把瓜子,给你讲个故事。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言己”在摸索中形成了几条写作路径,如今看来颇有意味。


一类是对于校园热点的关注,比如写毕业季的《人生没有毕业时》。那个时候我们的编辑大部分是大一大二,觉得本科毕业遥不可及,但是自己又非常好奇。我们间接联系到了张一甲学姐,死乞白赖地邀到了文章。文章里写到了几位她所认识的年纪稍长而依然活力十足的人,用以说明毕业相比于人生,只是一个微小的仪式而已。我发现,做媒体的人真是不一样,比如,张一甲学姐会询问在哪天推送,几点推送,在细节方面都特别仔细。


另一类是写个人的兴趣爱好。这种文章写出来很生动,因为那是作者熟悉而且热爱的生活。他们写暑期骑行,写电子游戏,写武术,写钢笔,写做饭。我们做编辑的,透过一篇文章遇到一个有趣的灵魂,也觉得很有趣。


我一直比较认同“人无癖不可与之交”,深深受惠于大学里社团为我打开的一个又一个世界的大门,也写过一篇有关昆曲的文章,叫《我不知会遇见你》。我的感受就像很多作者后来与我谈到的那样,记录一件自己很爱的事,也是对自己的一个很好的交代。


还有一类是北大的同学们不由自主地在共同写作的:故乡、故人、故事。这一题材的文章,从题目就能知道写的是哪种感情了。比如《桥在这头,梦在那头》写福建,《世界很小,我们很近》写甘肃,《我回到故乡,像个游客一样》写上海……文章很多,恕不一一列举了。


文章中的感情是很相似的,只是空间不同,你怀念你的那座小桥,我珍爱我的那个小岛。奇妙的是,隔不了多久,就又有这样写的文章,我们拿过来再看,还是感动——怎么就这么丧、这么老气横秋了呢?


我想,或许是因为文学尚未好好书写的我们这代人的时代。我们看起来那么年轻,还得一往无前鹏程万里呢,怎么能这就开始怀旧?


前辈们说,那是“青春里明媚的忧伤”罢了。


其实不是。


我们心里的,就是秋天的怀念、冬天的怀念、春天的怀念、夏天的怀念,很深很深的那种。看来,上一代不仅不相信下一代和他们有不同之处,而且不相信下一代竟然和他们有相同之处。没人懂,没人写,我们就自己写。写下来的文字绕过怀疑和冷漠,直接去呼应“孤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写出来才能使人确信,深沉的感情,岁数不够大的人也可以懂。


后来我交换的时候,离家千里,这种感情格外强烈,我也写了一篇关于故乡故人故事的,叫《床前明月光》。但是这篇文章让我彻底意识到写作和做编辑完全是两码事。这篇文章激起的我生活中的波澜,太让我感到意外了。


简单地说,这篇文章非常间接和偶然地引发了一段未尽的往事,哪知留下的又是令人怅惘的续篇。或许,我可以再把上一段故事引发的下一段故事写下去?但是我有点担心这样做是不是捉弄了命运,所以不继续写。


我严重怀疑,是不是写作这一职业天然地能为写作者带来更多生活上的奇遇?非虚构的书写仿佛具有某种勾魂的力量,往事已经过去,然而它存在于共同经历过的人们的心里,轻轻的召唤就能提起。


2015年4月1日,《北大青年》推送了第一篇言己


 ● 


大三交换回来之后,我没有回到北青,“言己”也彻底交给了后来人。个人的原因,可以说是那篇文章给我带来的一些惊奇和一点恐惧。虽是和北青渐行渐远,但是我有时还是会想,“言己”为何而存在?


首先要承认,“言己”可以在北青找不到合适的稿件的时候用来充版面。独自一人,面对电脑,写篇文章,这还不容易吗?确实,谁都能写。感谢九年义务教育。


这些年被技术扩散普及的技能有不少,比如现在人人争做KTV歌唱家。要是回到唐宋,我们可能都是歌王歌后了。唐宋那时候音乐教育估计是挺匮乏的,那么多词人,也没几个人自己作词作曲,曲谱还绝大多数都没传下来。一首《浣溪沙》,填了那么多好的词,听来听去还不厌倦,不知是因为匮乏还是好听?


再回到2017年,技术是越来越高级了,但我们发现的美变得高级了吗?根据我狭隘的观察,我很怀疑。


同样,虽然我们都会写作文,但是可读性的差别真是挺大的。在“言己,组织需要你”的千钧一发之际,真正的好文章,不仅能把没有稿件的空缺给严丝合缝地补上,还能在上面随手绣朵小花,与北青的气场浑然一体。这就像是小时候闹着不睡觉,姥姥讲给你的那个故事,它不仅让你睡着,而且是送你入梦的。


不过,现在“故事”不仅仅是文学爱好者的高频词了,做学术的人在讲故事,创业的在讲故事,辩论节目也在讲故事。这说明故事确实是有力量的,但是它出现得太多,就由不得人见到一个好看的故事就开始猜疑,这仅仅是一个故事,还是另有所图呢?这有点令人难过。


4月末的时候,我的很多朋友在微信里转发了《我是范雨素》这篇文章。之后出现了一系列的文章。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有的文章只是踩热点而已,他们不关心范雨素是谁。这是我们这个时代读者和内容生产者之间的默契。有的文章则对于《我是范雨素》的炒作提出了强烈的怀疑,他们说文章有许多刻意修改的痕迹。


我不清楚这个事件的结局,就像我过去也不清楚很多事件最后的结论是什么。但是我选择相信最初读到这篇文章的感动。相比之下,作家梁鸿的《中国在梁庄》黯然失色了。梁鸿虽然写得流畅又诚恳,但是终究无法规避自己作为“受过教育的”和“见过世面的”人的视角。而范雨素的书写,像是深冬早春的第一个大晴天,饱经沧桑却又温暖如春。


以前我给另一个公众号的栏目取名为“故的事”和“故的人”,被朋友戏谑为“good事”和“good人”。其实不全是笑话,此言有理。回忆都是选择性的,保证非虚构,也不能保证写成一本《我人生的统计年鉴》。讲出来的都是故事,亲历者才拥有那段人生。


而至于编辑修改的问题,确实,编辑可能在选择修辞、通顺全文方面花了很大功夫。但是好的编辑不会去浓妆艳抹,他们会淡扫蛾眉,轻点绛唇,不遮盖眉头的黑痣,也不隐藏眼角的皱纹,把人既天然又美观地展现出来。我无法判断《我是范雨素》原初的样子,但是从它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来看,还是比较自然的。


所以,我还是认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可以不喜欢萝卜,但是这篇文章绝对是一个好萝卜,而不是空心大萝卜。而空心大萝卜长什么样,是怎么种出来的,我们这些经历过应试教育的人,心里还不清楚吗?



 ● 


今年的高考刚刚过去,作为一个在大学学了经济学的人,四年过去,早就忘了物理、化学、生物为何物,也就只有语文作文题还能欣赏一下。看了之后,唯一的感受是高考作文太难了,现在的我完全写不出来。对我来说最大的难点有两个,一是怎么在60分钟之内手写出一篇没有明显涂抹痕迹的文章,二是怎么在800字的篇幅内充分表达一个哪怕是最简单的意思。


可是当年我是怎么做到的呢?我仔细回想,得出的结论是,不走心地写,或许这样的文章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大家都在尴尬地引用,浮夸地排比,鸡汤地立意,你只要稍微不那么尴尬、不那么浮夸、闪烁一点点思考的光芒,就能脱颖而出了。


高考考语文的时候,我翻到答题纸背面,特别兴奋,心里想着“这是我写的最后一篇高考作文了!”考英语的时候,更兴奋,心里想着“这是我写的最后一篇高考英语作文了!这是我高考写的最后几行字了!”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在今天说的就是考完最后一门的高考考生。如果高中语文课教这首诗,只要不是必背篇目,就没人放在心上。要是高考最后收卷之后,监考教师到黑板上写下这句诗,考生绝对秒懂,而且还想回复陶渊明一句“扎心了,老铁”。


能从高考作文里脱颖而出,挺好的。因为至少说明具备了适应“高考作文体”写作的能力。但是,如果接下来的一生,都继续按照“高考作文体”写作的话,就有点可怕了。我们的朋友圈里可能就会有这样的人,以低年级大学生为主,比如三四年前的我。特点是对仗工整,文辞优美,但就是不能理解他们抒的是什么情,议的是什么论。


怎么办呢?


关注《北大青年》啊!读“言己”啊!给“言己”投稿啊!当你写出了不一样的文章,才会懂得“悔其少作”其实不是后悔,而是后怕。


后来读陈丹青的《退步集》,写他当老师的时候对学生论文的要求是“口齿清楚说实话”,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我时时用这句话检验自己在写什么,也用来检验自己在读什么。


故事回到开头,这种写作和阅读的方式是伴随着“言己”编辑们的自我成长而生成的。在与丽娟姐的通话之后,周四晚上在新太阳,我拍脑袋想到了“言己”的名字,后来就由林青姐转述给大家了。


“言己”的故事就这样讲起来了,“言己”的故事也许还会讲下去。


图三来自网络,其余图片来自本报记者

微信编辑|李宇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