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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自述:让每一个范雨素都能讲出自己的故事

全现在  · 公众号  ·  · 2021-03-06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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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蒋芷毓

家政工能不能写文章?能不能录专辑、做演讲?
这些看起来和家政工“无缘”的活动,从北京望京社区的一个活动室开始,逐渐变成家政工自主参与的现实。
见到梅若时,她正和家政工一起包汤圆。她们一边包汤圆,一边唱自己的专辑《生命相遇》。这是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以下简称鸿雁)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活动。鸿雁位于北京朝阳大望京社区,服务对象是以家政工为主的北京流动妇女。梅若是鸿雁的创始人、主任,生于1980年的她是内蒙人,大学专业是法律,已经在社工领域工作了16年。2011年拍摄家政工的纪录片后,她对这个群体的处境更有体会,随后在2014年和同事一起创立了鸿雁。
家政工为什么不能有文艺活动?曾因讲述个人经历、迅速在网络上有百万阅读量的《我是范雨素》一文作者育儿嫂范雨素,也参与了《生命相遇》的录制。她住在北京的郊区皮村,仍然做着家政的工作。写出“我的生命是一本不忍卒读的书,命运把我装订得极为拙劣”之后,她又为鸿雁作词了《树下的娃娃》。在范雨素之外,还有上千万未获关注的家政工。作为城市里边缘的外来人,她们面临着不同维度的贫困:时间的、空间的、情感的。采访中,梅若提到很多家政工一个月可能连50块钱都不会花,她们挣的每一分钱都要往家里输送。作为女人,很多时候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价值。
她们的内心也有一个宝藏。只是为条件所限,需求被掩盖和忽视了。 住在大兴的何姐,每次来活动室需要往返5个小时,但也经常参加活动,“因为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这也是她每周生活中觉得自己可以放松的唯一一天”。如果社会创造足够的空间,让家政工也有参与的机会,就会发现她们能写作,能办展,能唱歌,甚至还能公开演讲。
在这个关注基层劳动女性的社工机构凤毛麟角的时代,如何支持一个群体、为她们服务,对很多人来说显得很遥远。过去6年里,鸿雁用社区影像、剧场、音乐、演讲以及女性主义书写等方法,为家政工提供服务。2017年,鸿雁发起了“百手撑家”艺术节与影像计划,并在北京映画廊展览。2019年,鸿雁由办了音乐工作坊,录制由家政工自编自唱的专辑《生命相遇》。2020年,鸿雁的八位家政工登上舞台,每人做了十多分钟的演讲。越是没有机会公开表达的人,越没有条件练习如何讲话、发声。作为家政工,她们在雇主面前是低声的;作为女性,她们在男人主导的社交场合也是往后靠的。梅若说,她要做一个发声的东西,要让她们唱歌,大声唱出来。
以下是梅若的自述——

01

“我稀里糊涂六神无主”

我是内蒙人,内蒙有一首歌叫《鸿雁》,说的是鸿雁每年南北迁徙、漂泊,我们家政工人每年也是从南到北,回到了家乡、亲人身边,过完年又来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正如这些从乡村流动到城市的女性,所以这个机构的名字就叫鸿雁。
鸿雁是2014年9月,我和以前的同事一起成立的。在这之前我们更多的是做公共空间。这样有一个问题是什么背景、职业的人都会来,家政工们在这样的地方,她本身就很边缘,参与一些活动的时候她不会讲话,其实很难得到服务,所以当时很想专门为家政工设立一个服务机构。再往前倒一下,2009年我生了孩子,因为自己结婚、生育,可能对于女性的这种生命状态、处境更有体会,体会到方方面面对女性的压力。2011年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家政工的系列纪录片,让她们自己拍摄,前后历时大概9个月,这期间我每周都会跟她们在一块。
她们的状态其实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一方面是觉得她们很苦,因为各方面条件都不是特别好,不管是从她们的出生、受教育过程,还是结婚生孩子、到城里工作,整个的人生是非常模糊、慌乱的。我们自己有一首歌叫《生命相遇》,第一句歌词就是“我稀里糊涂六神无主”。我觉得这概括了我们很多女性,她对于自己的人生、未来的成长发展,其实都是同样的过程。比如你稀里糊涂结婚了,然后稀里糊涂生了孩子,很辛苦,但是也找不到出口。越是底层的人,尤其是女性,她跟苦难就靠得越近,而且她要摆脱苦难、要让自己的身心得到自由和解放的话,她所能得到的支持和社会资源是最少的。

鸿雁的家政工和工作人员在音乐工作坊 图/新工人乐团

比如说我们可以去读书,去学习新的东西,让自己得到新的一些机会,但这个群体她没有这样的条件,她身边所有的资源都像有高墙一样,就像有个姐妹写了一首歌叫《地丁花》,家政工就像那样的花,开在路边,开在石缝里,开在野地里,但是它的生命力很强,在哪都能开,一簇一簇,向上伸展。所以另一方面就会看到她的韧性。
家政工尤其是住家的家政工,到周末放假是没有地方去的。当时拍纪录片,我们周末要讨论,随便找一个公共的地方比如咖啡馆,都是要消费的。但是有很多家政工一个月可能连50块钱都不会花,因为她们出来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要去赚钱,要不是丈夫没有能力,要不就家庭负担非常重。她们挣的每一分钱都要往家里输送,她们不会舍得花钱在自己身上,而且作为女人,很多时候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价值。所以我们就想做这样一个空间,希望可以给这些边缘的妇女提供一个安放身心的地方。
家政工的职业特点也决定了她们不太可能有很多朋友,一个星期休息一天,又在陌生的环境里,她们整体的安全感会比较低,比较敏感、警惕。很多时候也会遇到一些上当受骗的经历,还会有雇主欺负人。她们是比较单打独斗的,所以我们想让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可以抱团取暖,应对陌生的城市带给她们的压力,分享经验、诉诉苦、帮帮忙,让她们在城市里相互遇见。

02

贫困是多维度的

好多人说家政工一个月挣七八千怎么贫困了,但其实她们有不同维度的贫困,时间的、空间的、安全上的,还有情感的,长期跟家人分离。一直都非常局促、积压,所以她们的身心永远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她们有很多恐慌,有时候她可能都没有仔细分辨为什么会这样,就会进入一种战斗模式。今天你看到的我们处理的一起社群关系的案例,就是这样的,有一个姐妹觉得自己被冤枉,在群里有一些言语攻击,包完汤圆之后,我们就20多个姐妹开会讨论这件事。如果不公开讨论,有不同看法的人会躲起来,影响社群关系。我们发起讨论的最终目的,不是要把任何一个人从群里赶走,不是为了形成一种简单共识,而是为了让大家明白发生这样的事情要如何处理。通过其他人表达的善意,当事人也会觉得自己被接纳了。
社工机构的活动在很多人眼里很简单,但其实在最基本的活动、模板之外,社群组织工作是需要丰富的经验的。我们要了解这个群体的特性,她们为什么这么相处?她们的沟通方式是什么?开会要怎么铺垫,要从哪件事开始谈?
最早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做,因为完全没有经验。我们就想着去家政工聚居区,然后就选了望京这个地方,是比较大的社区和商业中心,家政公司也非常多。从调研做起,2015年有了一笔公益基金之后,就在望京租了一个活动室。
我们还是以服务为主。首先是提供一个空间,组织大大小小的活动,春游、秋游,节日聚会,还有很多小组,美食的、裁缝的、写作的、唱歌跳舞的,甚至还有手机班。想了很多切口,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在这儿找到乐趣。我们还有一个热线电话咨询,会做一些个案服务。比如被雇主投诉了,或者有工资纠纷,还有烫伤了,走在路上被车撞了,或者丈夫离婚怎么保全财产,各个方面的服务。
鸿雁编委会办的鸿雁社区报一栏,讲述鸿雁姐妹工作遇到的故事  图/蒋芷毓
还有社会保障的问题。不说养老和医疗了,就说工伤,家政工的工伤是很频繁的。家政一直是中介制,1995年制定的《劳动法》明确把家政工作为非正规就业,不纳入《劳动法》的保障体系。家政工一旦受工伤,是按照《侵权责任法》来赔偿,依据到底是家政工的过错多,还是雇主的过错多,来划分赔偿比例。但如果是受《劳动法》保护的劳动者一旦发生工伤,是会根据造成身体的伤害程度给到相应的补偿,会有治疗费、误工费,保障完全不一样。
很多人觉得家政工不需要社会活动,但其实只是因为她的需求被掩盖和忽视了,社会没有创造空间,没给她参与的机会。疫情的时候大家来不了活动室,我们就去村子里去走访,去她们家里做活动。只要想培养,是有很多灵活的方式的。
个案之外,我们还希望能有一些共性的问题。一个家政工可能没法得到太多关注,但是它变成一个共同的问题,那就是群体的问题。群体的问题作为一个社会问题,是不是应该被得到关注?比如疫情期间,她们可能失业。她们本身是要靠移动来生存的,但是疫情需要封闭起来,还可能加剧雇主对家政工的控制。雇主不希望她出门,担心她们成为传染源。还有对家政工的文化认知,为什么要叫保姆而不是家政工?怎么改变人们过往的习惯或是偏见?其实有时候,从一个称呼就可以开始改变。所以我们要做社会倡导,要讲述、传播她们的故事,让她们的声音被听到。其实我们做大量服务工作,是希望政策、法律、社会认知、文化偏见都可以有所改变,从而让她们的生存环境得到改善。

03

“草根”也可以是靓丽的

艺术节也是一个传播的形式。2017年第一次艺术节,我们做了“百手撑家”的艺术展览,当时在北京映画廊,一面墙都是60×90cm的画像。展览的视觉冲击是很强的,但是也有局限,时间是有限的。几天展完了,现在那些东西都在仓库里堆着,非常可惜。后来我又做画册,一本一本的,我觉得它可以变成非常小型的展览。比如城市系列,有5个城市,其中有济南。济南的大建工村有1万多人,其中有2000多个家政工,算是聚居区,17路公交车连接着城市和这个城中村,我就以17路公交车为线索,把故事串联起来。这是流动的展览,我一共做了20多套,只要有张桌子有块布,我就可以做一个展览。
梅若做的画册,铺开就是一个小型展览 图/蒋芷毓
很久以来,大家会觉得“草根”就应该做成很糙的东西,要做成纪实的。但其实当时我们给大姐们拍个人照的时候,她们是想要一张最美的照片。好多人都穿了她们最漂亮的衣服来,她的人生需要一个这样的时刻。所以我觉得,虽然我们想要看纪实影像,但她们自己不愿意,她会觉得我这样很窘迫,她希望自己是非常靓丽的。
她们需要自己拍、自己写、自己讲、自己唱。唱歌、跳舞,都是人与生俱来应该有的能力,但是在一些人的成长过程中,这些东西都被一点一点拿掉了。给一个人赋权,就是让她有很多能力,同时要理解她是如何失去这些东西的。
去年的第二次艺术节,我们做的是一张专辑。我们有一个大姐叫高青春,一起去录歌的时候,她高音上不去。家政工的时间都很紧,每周只有一天去录歌,当时要包车去录音棚过夜,一次只能录一首,一共要录10首。她就很焦急,又怕拖别人后腿,又很害羞,但是又很想去。录音师说,因为长期不用,她的高音区已经没有了。
我突然就意识到,我要做一个发声的东西,要让她们唱歌,让她们大声唱出来。我很难过的一点是,可能很多人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高音区,她认为自己不存在,但其实这个东西是被逐渐拿掉的。后来我跟她聊,大概明白,她在家里不怎么说话,在雇主家里也是,能不说就不说。后来我就一直跟她练,她自己也用每天遛狗的时间,去练习。之后我们录宣传片的时候,我也专门请了她。
有时候会想,我们做的这些事情,能带来的改变到底是什么?媒体报道了可能就没有了,制度上的完善也需要时间。那对这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参加这个活动之后,高青春她变化就特别大,她有三个孩子,现在她开始敢唱歌了,整个人的自信被激发出来。
我们不是要做一张高质量的专辑,现在的调音技术很厉害,音不准也可以帮你调准,可以成全很多东西。对于家政工来说,她们只是没有机会接触这些,唱的时候很难,录完了大家都觉得效果很好。
人要不断地在团体里得到确认,才能有机会绽放出来,她的生命才会特别饱满。我不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干活的工具,我就是一个人,应该有各种情感,应该有爱好。很多时候,打工的人会觉得,我凭什么去参加活动?尤其女人的愧疚感是非常强的,男人的社会交往要比女人多很多,因为整个社会的交往都是男人为主,女人她一直是往后靠的,所以去组织她们的时候很不容易,你要让她迈出来那一步。

04

身处不同条件

但女性的经验是相似的

做完专辑之后我又做了家政工的个人演讲。我想没有保留地把我所经验过的东西,跟她们一起分享。去年五六月的时候,造就(类TED剧院式演讲平台)找我去做演讲,那考验挺大的,我当时都想放弃,但最后还是一段一段地录好了。我突然就觉得我原来可以的,原来演讲这个东西没有那么复杂,现在的技术可以帮女性建立自信。我回来以后就琢磨,我得用它,我要让家政工也做演讲。8月底我们做了培训,9月就开始录了。
梅若(右)和工作人员在演讲现场 图/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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