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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春雨这一年
2016年5月2日开始,河北科技大学副教授韩春雨站在了公众面前。他与合作者的文章在被《科学》(Science)审稿小半年拒稿之后,又历时九个月终被《自然-生物技术》(Nature Biotechnology)接收。他的成果,新的基因编辑技术(NgAgo-gDNA)由于不同于目前大热的CRISPR-Cas9技术,被认为具有独特的优势,未来极具潜力,引起媒体和国内外同行的热切关注,《知识分子》刊文报道了这一成果。
CRISPR-Cas9是目前最先进的技术,因此韩春雨团队的研究结果具有巨大的意义。同时,给韩春雨罩上光环的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是土生土长的中国科学家,团队没有留学经历,实验室设备环境也非国内领先,“中国第一”的荣誉感也让国内各界放大了期许、赞美和追捧。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韩春雨就迎来了质疑。2016年7月29日,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医学、生物和环境学院教授,寄主-病原体相互作用原理和基因编辑课题组负责人,盖坦·巴尔焦(Gaétan Burgio)发了一篇博客,公开了自己两个多月来以小鼠为实验对象的NgAgo基因编辑实验数据和结论分析。他表示,多次实验仍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证明NgAgo能进行基因编辑,且NgAgo要在50℃以上的实验条件下才能起作用,与韩春雨文章中的37℃常温是矛盾的。他要求韩春雨公开原始数据。同时,国际转基因技术协会原主席路易斯·蒙特柳(Lluis Montoliu)也表示,成果发表两个多月,国际上他所知道的重复试验的结果全都是失败的,因此众多科学家进行激烈讨论,是他们的实验都出了问题,还是NgAgo本身有问题。当时韩春雨的回应是,科学上的事情要用科学去解决,并且向Addgene提交了更详细的实验方案。
到了10月份,随着质疑声愈加沸腾,韩春雨和河北科大表示,已经有独立机构成功重复了实验,但是不愿公开这些机构的信息。科技日报刊文《韩春雨就“重复实验失败”答科技日报记者问》中提到,韩春雨说:“他们要是愿意实名出来,我们就让重复实验成功的人实名出来。”于是,国内进行了实验的13名学者实名发声,公布结果表明态度,并且表示,不止他们,国内有上百个实验室进行了实验,均未能重复出结果。他们呼吁调查,然而韩春雨的回应是“我不做任何评价”。期刊方表示调查正在进行,但国内的情况是,经费的资助方没有进行任何调查,韩春雨所在的河北科大声称调查,也没有给出结果。
从7月开始被质疑声淹没,但是却没有影响各种荣誉和资助,韩春雨本人成为多个荣誉项目的推荐人选,拿到了各种各样的荣誉头衔,当选河北省科协副主席,拿到了100万的经费,河北科大还获得了2.24亿的财政拨款,这也让争议更加激烈。《知识分子》主编、北京大学讲席教授饶毅和邵峰再三致信河北科大校长,学校只是笼统回应。
10月18日,《知识分子》再次刊文,发布了韩春雨的专访,并对求证过程进行了梳理和披露。韩春雨坚持自己的实验没问题,但是拒绝自己的实验室公开做重复实验,并提出了细胞污染的可能性,他认为这个可能性有80%。他还表示,如果最后证实是假阳性结果,他就撤稿,如果有部分假阳性,就申请更正。
11月份,《蛋白与细胞》(Protein&Cell)刊登了国内外18位研究人员的联名来信,展示了8家实验室重复实验的结果,表示这些数据无法证明NgAgo具有基因组编辑活性,还表示,曾派访问研究人员到韩春雨的实验室,但韩春雨实验室没有允许他们进行涉及哺乳动物细胞的基因组编辑实验,也没有带回任何能够确认韩春雨实验数据的信息。
2017年1月,有消息称,韩春雨团队撤回了去年发表论文后提交的专利申请。业内人士表示,“不清楚原因,但猜测应该是正常的过程”。
到今天,这篇论文已由《自然-生物技术》撤回,据悉是韩春雨主动撤回。去年韩春雨提到有能够重复出实验结果的独立研究小组,但是他以怕骚扰为由拒绝公开这些团队,《自然-生物技术》提到,“初步成功重复出实验结果的独立研究小组无法强化初始数据,使其达到可发表的水平”。韩春雨团队的撤稿声明是这样写的:“由于科研界一直无法根据我们论文提供的实验方案重复出论文图4所示的关键结果,我们决定撤回这项研究”,“我们会继续调查该研究缺乏可重复性的原因,以提供一个优化的实验方案”。
怎样看待这件事?
距离这篇论文发表已经过去一年多,不知道韩春雨在这一年经历了怎样的心态转变,但是根据他的撤稿声明,我们可以看到,他仍然坚持力挺这项结果。通过一年的质疑、调查,韩春雨虽然从省属高校的网红科学家到河北省科协副主席,但是的信誉却跌到谷底。虽然他没有放弃这项研究,但是却放弃了自证。那么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不然。韩春雨事件暴露了一大堆问题,仍然有许多事情等待解决。
面对媒体,韩春雨多次回避,称自己忙于实验,并且他认为科研不应该受到媒体的骚扰。确实,在事件报道过程中,有多家媒体参与,并且出现了几千篇文章,但是没有谁获得了可以让公众完全明白的信息。他坚持自己的结果,却不愿自证。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在去年10月接受《知识分子》采访时,他曾描述过解决问题的办法,认为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做实验,解决掉一些问题,或者提出一个办法,再找另外的第三方实验室重复实验,还表示,这一过程“大概需要20天左右”,到现在近10个月过去,这么多个20天,他什么都没有展示给公众。按照韩春雨对这项研究的决心,这10个月就没有一次尝试计划运行过这个方法吗?我们有理由怀疑,撤稿声明之后,韩春雨不会再给出任何进展,因为这项研究也许本身就是bug。科研成果是否有价值不仅仅是其经过实验表现出的前景,更在于其能不能简单、高效地重复和应用,而韩春雨,这项成果的源头,不能给出任何解释。
另外,有人关注的重点不在于能不能重复,不在于成果是不是真,他们更看中的是科研资源分配。这也确实是个问题。就目前来说,我们知道韩春雨为河北科技大学基因编辑技术研究中心建设工程项目带来了2.24亿的投资,去年8月获得了河北省发改委的批文,这个中心建筑总面积2.52万平方米,批文下达时也是质疑声发酵之时。这2.24亿由省财政安排,并且于8月31日开始招标采购仪器设备,预算金额1958万。但这次招标却在开标两天后被举报暗箱操作,评委与中标商勾结非法侵吞国家财产。科研成果在受质疑,眼看已经没法指望校方调查,河北省有关部门竟然也没有展开调查,还让韩春雨成为科协副主席,先给了100万的经费,后给了2.24亿建中心。我们知道,河北高校的教育科研资源一直不是很突出,河北科大更不是省内最好的高校,显然在面对这么多资源的时候,已经无暇也无心顾及调查,而是在事件持续发热的情况下搞钱、招标。至于这2.24亿,我们只能认为,也许并没有韩春雨的原因,也许仅仅是为了基因编辑技术研究的计划内投资,希望该中心能够充分运用这些资源,为河北省科研助力。
在这一事件过程中,还是有许多积极的地方,国内外科学家所表现出的求真的科学态度,以及各界对于真相的追踪和探讨盖过了盲目的民族自豪感,这些是值得欣喜的。同时,不论是证伪韩春雨,还是探讨科研资源分配、体制问题,都不是根本目的,我们当然希望看到韩春雨勇于担责、明确回应。对于NgAgo技术,外行人不懂,但是科学家们有义务来证明这一结果,即使最终证伪,那也是科学界的一个进展。最重要的是,希望经过此事件能够吸取更多教训,在科研结果发生争议时,看到相关部门迅速的反应和及时的调查,希望国内整体的科研环境能够变得更加规范、专业、公正。这是我们看待这个问题的方式。
韩春雨撤稿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一个调查的开始,这是公众想要的结果。
(来源:投资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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