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蝇王:现在我宣布订下一条规则,因为我是头头|每日读第35期

上海译文  · 公众号  · 文学  · 2016-09-27 22:33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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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译文社的书中,摘一些有趣或无趣的内容

今天是第三十五篇

也欢迎看到您发来的个人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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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

 

“现在我宣布订下一条规则,因为我是头头。”

文|戈尔丁《蝇王》


兽从水中来

威廉·戈尔丁   龚志成

摘自《蝇王》第五章

- 声明:如需转载先请信联系 -

潮水正在上涨,在海水和棕榈斜坡附近白色的高低不平的地面之间,只剩下一条窄窄的比较坚实的海滩。拉尔夫拣那条坚实的海滩当作小路,因为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只有在这条小路上,他才能放心行走而不必留神脚下。他这样在海边走着,突然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领悟了:生活很令人厌倦,生活中的每条道路都是一篇急就章,人们的清醒生活,有相当大一部分是用来照看自己的脚下的。拉尔夫停下来,面对着那条海滩,想起了热情洋溢的第一次探险,仿佛那已是欢乐的童年的事情,他自嘲地笑了笑。随后转过身去,脸上带着阳光,朝平台方向走回去。开会的时间到了,他一面走进隐藏起真相的耀眼的太阳光中,一面斟酌演讲的要点。这次会可绝不能出差错,不能海阔天空,乱扯一通……

拉尔夫脑子里乱糟糟的,由于缺乏表达这种思想的语句,弄得一团糊涂。他皱眉蹙额地再想。

这次可不能闹着玩儿,必须是正正经经的。

想到这儿他加快了步伐,一下子意识到事情紧迫。夕阳在西下,他感觉到自己带起的一股微风吹拂在脸上。微风把拉尔夫的灰衬衫吹得紧贴在胸前,在这领悟了某种新东西的状态下,他觉得衣褶硬得像卡片纸板那样令人难受;他也注意到短裤磨损了的边缘在大腿的前部擦出了粉红的一块,很不舒服。拉尔夫心头一震,他发现了肮脏和腐朽;他了解自己是多么讨厌不断要拂去遮住眼睛的乱发,多么讨厌每当夕阳西下以后,最后闹哄哄地滚进枯叶堆里去休息。想到这儿,他撒腿小跑起来。

靠近洗澡水潭的海滩上分散着一组组等待开会的孩子。他们意识到拉尔夫正在气头上,也觉得让火堆熄灭是做错了,默默地给他让道。

拉尔夫站着的、孩子们准备开会的那块地方大体上是三角形状;但是跟他们做出的任何东西一样,这个三角形是粗略的、不规则的。首当其冲的是拉尔夫独坐的一根大圆木:这株已枯死的树对平台而言原先一定大得出奇。也许是太平洋上那种常有传闻的一次飓风把它吹到了这儿。这根棕榈树干处于同海滩平行的方向,因而当拉尔夫坐着、面向海岛时,孩子们看到的却是个背衬亮闪闪环礁湖的,黑糊糊的人影。以这根圆木为底线、三角形的两条边线就更不均等了。右边也是一根圆木,木头上面被坐立不安的孩子们磨得光溜溜的,这根圆木不如头儿坐的那一根大,坐起来也没那么舒坦。左边是四根小圆木,其中之一——最远的那根——弹性很足。有人坐得太靠后的时候,那根圆木会突然一动,把五六个孩子都掀翻到后面的草地上去,一次又一次的大会就是在这种哄笑声中被打断的。现在,他看到没有一个人聪明地想到——他自己没有,杰克没有,猪崽子也没有——去拿块石头当楔子来塞住圆木,不让它滚动。于是他们只好继续忍受那根摇晃的歪树干,因为,因为……拉尔夫又陷入了困境。

每根树干前的草皮都给磨蹭掉了,但三角形当中的野草却长得高高的,没人踩踏过。此外,三角形顶端的野草也长得很密,因为那儿没人坐。在会场的四周,耸立着灰色的树干,它们或直或斜,支撑着低矮的叶盖。在这两侧是海滩;背后是环礁湖;前面是黑的海岛本体部分。

拉尔夫走到头儿坐的位置上。他们以前从没有这么晚开会过,因而这个地方此刻看来有点不同。平时绿叶盖的下侧亮着金色的反光,他们的脸被照得下亮上暗,就像——拉尔夫心想,你双手拿着一个电筒时的情形。可是这会儿阳光从一侧斜射进来,阴影也就随着偏向另一侧。

拉尔夫又陷入了那种对他如此陌生而奇怪的胡思乱猜之中;要是从上往下照,或是从下往上照,人们的脸会如此异样的话——脸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一切事物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拉尔夫烦躁地动了一动。麻烦的是,你是个头头,你就得思考,你就得聪明点。而且机会很快就失去了,你只得匆忙地作出一个决定。这种情形迫使你动脑筋,因为思想是个可贵的东西,它会产生成果……

只是——拉尔夫面对着头头的位置时判定——我不会思考,不会像猪崽子一样地思考。

那天晚上,拉尔夫不得不又一次重新评定自己的价值。猪崽子会思考。他会在他那个胖脑瓜子里一步步地推论,只是猪崽子不是当头头的料。尽管猪崽子的样子可笑,他却有脑子。拉尔夫现在是个思想专家了,他能鉴赏别人的思想了。

照到拉尔夫眼睛上的阳光提醒他时间正在过去,于是他从树上拿下海螺,细看着它的表面。海螺暴露于空气中,淡黄底色和粉红斑点已褪得近于白色,有点儿透明。拉尔夫对海螺油然而生一种深情的敬意,尽管是他本人从环礁湖里把它捞上来的,他面向会场,把海螺放到了唇边。

孩子们正等着开会,都赶紧跑来。一些孩子知道有艘船曾经过海岛,而火却灭了,他们想到拉尔夫在发怒,不由放低了声音;还有些孩子,包括小家伙们,不知道那件事,但也深深地感受到整个会场的严肃气氛。会场很快就挤得满满的;杰克、西蒙、莫里斯、大多数猎手,坐在拉尔夫的右边;其余的坐在左边,坐在阳光之下。猪崽子来了,他站在三角地的外面。这表明他想听,但不准备讲话:而且在猪崽子的意思里这还是个表示不同意的举动。

“情况是这样的:咱们需要开个会。”

没人吭声,可一张张面孔都转向拉尔夫,都专心致志。拉尔夫挥动着海螺。他懂得,像这样的基本声明必须至少说两遍,才能让每个人都听懂,这是个常规了。发言的人必须坐着,把大伙儿的目光吸引到海螺上,讲起话来要有力量,就像是把沉甸甸的圆石子扔进一组组蹲伏着或蹲坐着的孩子们当中。他开动着脑筋,寻找简单的语句,以便使得小家伙们也能明白会议的内容是什么。也许过一会儿,那几个老爱争论的人——杰克、莫里斯、猪崽子——会使出全套本领来扭转会议的方向:但在会议开始时必须把要讨论的主要问题讲清楚。

“咱们需要开个会。不是为了寻开心。不是为了哈哈笑,从圆木上摔下去,”——坐在那根歪树干上的小家伙们格格地笑起来,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是为了开玩笑,也不是为了”——他举起海螺,努力寻找一个有说服力的字眼——“耍小聪明。不是为了这些,而是为了把事情搞搞清。”

他停顿了一下。

“我一路上走来,一个人,思忖着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咱们需要什么。开个会把事情弄明白。现在我先发言。”

他停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后捋了捋头发。猪崽子朝三角地踮起脚,放弃了他无效的抗议,加入到别的孩子们当中。

拉尔夫接着往下讲:

“咱们开过好多次会。大家都喜欢聚在一起,都喜欢发言。咱们决定这决定那;可是决定了的事都没有做到。咱们决定从那小溪打水,把水盛在那些椰子壳里,放在新鲜的绿叶下面。那样只干了几天。现在椰子壳里没水了,是干的。大家直接从河里弄水喝。”

响起一阵表示赞同的耳语声。

“并不是说从河里弄水喝有什么不好。我也打算从那个地方取水喝——你们知道——就是瀑布下面的那个水潭——而不是从陈椰子壳里喝水。只是咱们说过要从小溪里打水的。可现在又不干了。今天下午在那儿只有两满壳水。”

他舔舔嘴唇。

“还有茅屋、窝棚的事。”

嘁嘁喳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之又静了下去。

“你们大多数睡在窝棚里。今儿晚上,除了萨姆埃里克到山上守着火,你们全都睡在窝棚里。是谁搭的这些窝棚?”

喧声四起。人人都搭过窝棚。拉尔夫不得不再次挥动海螺。

“等一等!我是说,谁搭过这所有的三个窝棚?第一个大家都有份,第二个只有四个人参加,那边最后一个是我和西蒙搭的,所以它摇摇晃晃。不。别笑了。要是再下大雨,那个窝棚说不定就会塌掉。那时咱们就用得着那些窝棚了。”

他停下来,清清嗓子。

“还有一件事。咱们选了一个地方作为厕所:就是洗澡潭那一边再过去一段路的那些岩石。这也是合理的。潮水会把那地方冲刷干净。这一点你们小家伙也懂。”

到处是窃笑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眼下大家都好像随地大小便,甚至就在窝棚和平台近旁。你们这些小家伙,要是你们吃着野果;要是你们急着要大小便——”

孩子们哄闹起来。

“我说,要是你们急着要大小便,就应该避开野果一点。那太龌龊了。”

一阵哄堂大笑。

“我说那太脏了!”

他扯扯自己那件僵硬的灰衬衫。

“那实在太肮脏了。要是你们急着要大小便,就应该一直沿着海滩走到岩石处去。懂吗?”

猪崽子伸出双手去拿海螺,但是拉尔夫摇摇头。这次演说是经过通盘考虑过的,一个要点紧接一个要点。

“咱们全都必须再到岩石那边去大小便。这个地方越来越脏。”他停了下来。孩子们感到一种危机,他们紧张地期待着。“此外,还有火的事。”

拉尔夫吐出余气,微微地喘息着,听众们也喘了口气。杰克开始用刀削砍一块木头,还低声对罗伯特说些什么,罗伯特则往别处看去。

“火堆是岛上最重要的事情。要是咱们不生着火,那除了凭运气之外,咱们还怎么能得救呢?咱们就连一堆火也管不好吗?”

他奋力挥出一条手臂。

“瞧瞧咱们自己!咱们有多少人呀?可就管不了一堆冒烟的火。你们就不懂吗?难道你们就看不出咱们应该——应该宁死也不让火灭掉吗?”

猎手中发出一阵忸怩的格格笑声。拉尔夫激动地转向他们。

“你们这些猎手!你们就会傻笑!可我要告诉你们,烟比猪更重要,尽管你们三天两头就能宰一头猪。你们全弄明白了没有?”他伸展开双臂,转向整个三角地。

“咱们一定得把烟在山上生起来——要不就完蛋。”

他停下,琢磨着下一个要点。

“还有一件事。”

有人大声叫喊道:

“事情太多了。”

响起了一片表示赞同的抱怨声。拉尔夫置之不理。

“还有件事。咱们差不多要把整个岛都烧光了。咱们浪费时间,滚滚石头啦,生一些煮食的小火堆啦。现在我宣布订下一条规则,因为我是头头。从今以后,除了在山上,别的地方一律不准生火。”

顿时闹开了。孩子们站起来大叫大嚷,拉尔夫也大声对他们嚷嚷。

“因为,要是你们想煮鱼或蟹,完全可以跑到山上去。咱们说定了。”

在落日的余辉之中,好多双手都伸着要拿海螺。拉尔夫抓牢海螺,跳到树干上。

“我要说的就这些。我已经说完了。你们选我当头头。就得照我说的去做。”

大家慢慢地安静下来,最后又都坐好了。拉尔夫从树干上往下一跳,用平常的声调说道:

“所以得记住。把岩石处当作厕所。管着火堆冒烟,作为信号。不要从山上取火种,到山上去煮吃的。”

杰克站起来,阴沉沉地绷着脸,伸出了双手。

“我还没讲完呢。”

“可是你讲个没完没了!”

“我拿着海螺。”

杰克咕哝着坐了下去。

“还有最后一件事。这是大家都可以谈论的。”

他直等到平台上一片肃静。

“事情搞得七零八落。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咱们开始得好好的;那时咱们很快活。可后来——”

拉尔夫稍微动了一下海螺,目光越过那群孩子,不知在看什么;他想起小野兽、蛇、火堆、关于可怕东西的谈论。

“后来大家就开始感到惊恐。”

一阵喃喃耳语,几乎是呜咽之声,随之又消失了。杰克停止了削木头。拉尔夫兀地又说起来:

“可那是小家伙们的瞎扯。咱们要搞搞清楚。所以最后一部分,咱们都可以谈论的,就是对这可怕的东西作出判定。”

一缕头发又滑进了他的眼睛。

“咱们必须讨论一下这可怕的东西,弄清楚这里头其实没什么。我自己有时候也害怕过;只不过那全是胡说八道!像妖精鬼怪故事一样。然后,当作出判断以后,咱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当心好火堆等各种事情。”一幅三个男孩在明亮的海滩上行走的图画掠过拉尔夫的脑海。“咱们会快活的。”

拉尔夫按照仪式把海螺搁到身旁的树干上,表示他的发言结束了。照在他们身上的阳光此时已成了水平方向。

(完)

本文

蝇王》

(戈尔丁文集)

[英] 威廉·戈尔丁|著

龚志成

戈尔丁最重要的代表作,是一部著名的哲理小说,借小孩的天真来探讨人性的恶这一严肃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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