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的圣诞节前夕,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提出了关于领土扩张的三大愿:一是拿下加拿大,二是拿下格陵兰,三是拿下巴拿马运河。
这张图片不是一般网友的恶搞,而是由特朗普总统的儿子埃里克·特朗普发在X上的。图片右边是特朗普总统在盯着手机,图片左边则是手机上的画面,即将加拿大、格陵兰岛和巴拿马运河加入购物车。图片的标题是:“我们回来了。”之后,特朗普总统还亲自转发了这张图片,标题同样是:“我们回来了。”
此图一出,举世哗然。全世界都在讨论,特朗普是认真的吗?他有可能做到吗?
其实,所谓拿下巴拿马运河,只不过是个商业谈判的问题。所谓拿下加拿大,亦只不过是个政治谈判的问题。真正关乎地缘战略的,就只有格陵兰。对于格陵兰,特朗普是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了。
就在埃里克发出那张“三大愿”图片的两天前,特朗普宣布了对美国驻丹麦大使肯·豪厄里(Ken Howery)的人事提名:
在介绍了肯·豪厄里的过往履历有多优秀后,特朗普话锋一转,说:“为了全世界的国家安全和自由,美利坚合众国认为对格陵兰的所有权和控制权是绝对有必要的。肯将出色地完成代表美国利益的工作。”
那么,为什么这个在特朗普口中关乎“全世界的国家安全和自由”的重大使命,要由美国驻丹麦大使来完成呢?
因为格陵兰现在名义上的元首仍然是丹麦国王,其民众虽然在内政、司法等方面享有高度自治,但在外交、国防、财政等领域仍由丹麦管辖。
早在2019年8月,特朗普就曾在其第一任期时提出由美国买下格陵兰岛,结果遭到丹麦方面的一口回绝。彼时,丹麦首相梅特·弗雷泽里克森刚于6月27日就任,正筹划着于9月迎接特朗普前来国事访问。结果特朗普人还没到,就惦记上丹麦的格陵兰了,惹得弗雷泽里克森怒斥其想法“荒诞”。特朗普恼羞成怒,亦回击弗雷泽里克森的言行“无礼”,随即取消了对丹麦的国事访问。对此,弗雷泽里克森只能表示“失望和意外”。没想到,特朗普的第二任刚当选,在任命美国驻丹麦大使之际,就赤裸裸地提出要拿下对格陵兰的所有权和控制权。
或许有人会感到疑问,美国和加拿大毗邻,特朗普想将其收作美国的第51个州,虽然极其蛮横霸道,却在可理解的范围之内。但丹麦远在欧洲,为什么特朗普还非要一直惦记它的领土呢?
读者之所以会这么想,或许是受平面的世界地图的影响,众所周知,地球是圆的。在中国出版的世界地图里,中国位于地图的中央。相对应地,欧洲就位于最左边,美洲就位于最右边。譬如,我手上有本书,是中国地图出版社出版的《世界地图集》,其第30至31页就是一张世界地图:
可以看到,丹麦在地图的左上角,美国在地图的右上角;一个在天之涯,一个在海之角,两者可谓风马牛不相及。
但我们将书翻到第186至第187页,就是北美洲的地图:
可以看到,北美洲的西北角,就是美国的阿拉斯加,以其西边的白令海峡作为北美洲与亚洲的分界线。北美洲的东北角,就是格陵兰,以其东边的丹麦海峡作为北美洲与欧洲的分界线。北美洲的最南部,就是巴拿马,以其境内南北走向的巴拿马运河作为北美洲与南美洲的分界线。
因此,仅从地图上看,如果特朗普的三大愿得以实现,那就既统一了北美洲的北部,又扼制住了北美洲的南部,俨然就是北美版的秦始皇。可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特朗普的虚晃一枪,其志向根本就不在于统一北美洲的领土,否则他就不会在与墨西哥的边境筑墙了。
特朗普说要把加拿大变成美国的第51个州,加拿大人都在骂。可如果特朗普说要把墨西哥变成美国的第51个州,那墨西哥人大概率是会同意的。而在美国东南部的波多黎各,早就通过多次公投,表态愿意成为美国的第51个州了,只是美国一直就不想要。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特朗普是明知道加拿大不愿加入美国,所以才不停地揩油;明知道墨西哥很想加入美国,所以根本就不敢乱撩。而特朗普真正想要拿下的,就只有格陵兰。
正如前文所言,地球是圆的,从不同的视角上看,就会有不同的印象。如果将中国放在中央,就会觉得东边的美国和西边的丹麦、冰岛、格陵兰远隔万里,风马牛不相及。如果将美国放在中央,就会发现美国、加拿大和格陵兰在北美洲内相互毗邻,格陵兰与冰岛之间的丹麦海峡则是北美州与欧洲的分界线。而真正要理解格陵兰的战略意义,既不能选择以中国为中央的视角,也不能选择以美国为中央的视角,更不能选择以欧洲为中央的视角,而要选择以北极为中央的视角,如下图所示:
可以看到,东边的俄罗斯已经天然占据北极的半壁江山。西边的美国却只因阿拉斯加方能占据北极的一隅之地。当北冰洋以冰为主时,这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可随着气候逐渐暖化,北冰洋逐渐变成以洋为主时,这个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我们知道,美国之所以能够成为独霸全球的超级大国,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是存在绝对关系的。西边有太平洋做阻隔,东边有大西洋做阻隔,这就使得美国只要守住两边的海岸线,就能避开欧亚大陆的战火蔓延。可一旦北冰洋从“冰”变成了“洋”,那么全球局势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最大的受益者,一定是俄罗斯。随着北冰洋航线的开通,俄罗斯将获得数百年来梦寐以求的漫长海岸线,成为海陆复合型国家,而这个国家现在已经是美国的世纪仇敌。
第二大的受益者,一定是加拿大,其领土面积虽为世界第二,但80%以上的人口都居住在与美国北部边境毗邻的狭长地带上。随着北冰洋航线的开通,加拿大北部的经济价值将大幅提高,有助于其逐渐摆脱对于美国的附庸地位。
因此,随着气候变暖导致的北冰洋从“冰”变“洋”,如果美国什么都不做的话,其世仇将有望实力大增,其附庸将有望摆脱控制。显然,这两者都是美国所无法接受的。而一旦美国占据了格陵兰,那么在内就可以通过阿拉斯加和格陵兰对加拿大实行东西夹击,使其不敢逃脱美国的控制,在外就可以与俄罗斯平分北冰洋航线,与俄罗斯划北冰洋而治,甚至凭借自身强大的海军实力,封锁俄罗斯的北冰洋航线。
如此一来,美国就有望由“两洋帝国”晋升为“三洋帝国”,在东边通过大西洋以遏制欧盟,在西边通过太平洋遏制中国,在北边通过北冰洋遏制俄罗斯。而这,才是特朗普的野心和霸业所在。至于现在的很多分析文章,一谈到特朗普觊觎格陵兰,就在强调格陵兰的资源价值,甚至强调格陵兰的环保价值。那我就只能说,这些作者的思考水平实在是“too simple”了,平常读书太少,以至于谈及战略问题时,不免“sometimes naive”。
当然,特朗普既已盯上格陵兰,普京又哪里会是省油的灯?所以,这场地缘战略博弈还有的好搞,且会随着北冰洋的融化进程而变得日益复杂,从而也为我们将来在国际时政方面的写作提供丰富的选题和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