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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鱼长评】《猴杯》:天才的比喻和想象

书海鱼人  · 公众号  ·  · 2021-04-19 08:42

正文



小说书名: 《猴杯》

小说作者: 张贵兴

书评作者:火车经过山下

驻站:豆瓣阅读


简介:


《猴杯》是张贵兴继《赛莲之歌》《群象》两部小说之后,“雨林三部曲”(黄锦树语)的终章,也是他的生涯代表作。他以故乡风物为背景、以魔幻现实的笔调书写家族史,在极尽曲折的四代情仇之下,《猴杯》令人惊艳的,应是他笔下浓墨重彩描绘的雨林意象,华丽文字将暴力、情欲投射在犀牛、蜥蜴、猴子、猪笼草、丝绵树……种种野兽草木之中,超越历史与现实,打造出了一个狂野暴虐的传奇舞台。


书评



猪笼草是他者滋孽的图腾,婆罗犀是雨林蛮荒的魂器。余氏家族破膣(现学现卖[喵喵])的厌物与前二者交缠、渗嵌,折成大京观,企图震慑色厉内荏的文明。殖民与侵略者的血色是淡远到几不可闻了,唯人类(侨民)原罪永恒。这仿佛是某类作家定时上钟的野梦,从莫言到永井,唯有锁闭在内心方有丰盈阵列险恶屠戮的余地。他们的精神寻根总以破灭收束岂不应当?毕竟无解乃是自己一撇一捺,端端儿写进勠力罗织的算式里的。求仁得仁又何怨。所以单就谈谈文字罢,因为这样那样的偶然,这块砺石虽然骚膻,倒也挺适合拿来当做阶段性反求诸己疏通大道的工具的。
《猴杯》文字特点主要有三:在核雕上重章镂句的密集比喻。反舒适反流畅的秽腥审丑。以及最关键的,将审丑和比喻两两相对、强行卯榫的天才想象。
密集比喻在我看来,到《围城》也就顶头了,世间大多作品不过《蟹工船》上下而已。再往上,每多一分,于起承转合累赘的风险便大过增益一分。比如状婆罗洲风貌,《猴杯》长篇累牍,翻来覆去,比之毛姆描帕果帕果肆虐的淫雨:“他只觉得这雨中有种残忍,甚至莫名有些可怖,好似大自然原始的力量就蕴藏在那份歹毒里”、“屋外,无情的雨不停落下,那种凶恶似乎只在人心里才有”的寥寥数语,有效信息的传递也就相差仿佛,甚至后者因其短小湛奇,更直指人心亦未可知。只是《猴杯》更戾,它并非把比喻拉增到某个密度,而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顶满,用比喻把故事肌理边边角角、分分寸寸统统犁一遍,于是从根子上勾销了取舍。
这样还不够。仅仅密集比喻还太容易被读者的审美逻辑洞穿,必须搭点别的什么,比如秽腥审丑,才能瞬间摧毁正常读感。可以说这是一场面向读者阴险的精神PUA,先淹没你,勒紧你,摧毁你,让你自我怀疑,摇摇欲坠(这时已筛掉一批受众),再扶起你,跟着他峻急的鼓点狂乱的乐音,在他处心积虑的呕吐长河中晕头转向、艰难跋涉,等到抵达终点,形状多多少少已经随之蚀变。在我看来,某种程度就是这样的东西。因为单拎出来,密集比喻不是什么首创的事物,审丑更不是。当年读永井荷风,已经嗤笑过他认为本族文学虽缺乏深度,不似天朝或西欧文学端严谨肃恢宏骋穆,但能将极醩污贱秽如便溺马粪等物随口入俳而成风雅的,大约唯霓虹而已这种不无得意的自语。君不知古时李商隐有“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鸳雏竟未休”之叹,梅尧臣有“与蚊更画夜,共蜜上杯盘” 之苦,侯善渊有“臭秽蛆虫塞满怀”之咄,文天祥有“魂魄丘中土,英雄粪上花”之悲,等等等等,不胜枚举。不过凡此种种,总有筛别,正如鲁迅所言:“世间实在还有写不进小说里去的人,倘写进去,而又逼真,这小说便被毁坏。”不比近现代,西方意识倒灌,文学的园地渐草渐蔓渐无序,大量慌不择路的画皮野蛮生长,自以为得诀,影视结出的,已是最末的混果。同样以钱钟书作分界,过了“这雨愈下愈老成,水点贯串作丝,河面上像出了痘,无数麻瘢似的水窝,随生随灭,息息不停,到雨线更密,又仿佛光滑的水面上在长毛”、“这些花的香味,跟葱蒜的臭味一样,都是植物气息而有荤腥的肉感……第一句道:‘花气熏人欲破禅。’鸿渐看了,会心不远,觉得和尚们闻到窗外的这种花香,确已犯戒,和吃荤相去无几了”这般清丽峭奡的界限,便走入《猴杯》的疆域。然而即使选择集大成,它也不是唯一那一个,传言莫言残雪皆为好手(有侧面了解但没读过作品),国外有比利时小说《废柴家族》雄赳赳不令专美于前。“废柴”里拆污腐臭的溺婴溏,岂不像猪笼草城乡结合部的挑染姐妹么?一笑。这里说句题外话,我以为霓虹念念以丑生妍,欧美更重撕丑起逆,天朝传统上(意即分界线前)则倾向意在言外的批判或此物即此的淡然。对故事立意、境界乃至结构的塑建,这三者都是有效的。唯有搭载譬喻拉满的审丑,我可以毫不犹豫在功能性上先予以否定:对作品有升华或添彩么?一定程度内有。然而一旦超过限度,就只剩臃肿的数目字徒然的堆叠了。把沙丁鱼罐头做到夸克,究竟能激起境韵何种品质的度化,终究是很可怀疑的。而《猴杯》仅仅在行进,它朝拜着的蜃幻结果之前,我皱起眉头先瞥见了人力穷尽。故此滥用审丑非但不是创见,反而是终南捷径了。只是读者被作品PUA一圈儿之后很容易忘记,令他们目眦欲裂蛰手仍难释卷的,其实不是丑,而是剥开丑的皮囊,底里下作者那强行卯榫仍然矫躩九霄的想象罢了。所以这就是我的结论,譬喻拉满的审丑于功能上是无用,从美学上可以保留。任何事物做到极致,哪怕是愚蠢,亦可升华为艺术。文艺的园地说到底,还是足够大的。
最后说说《猴杯》天才的想象罢。以云为例,作者百喻成城,审美统一却又各不相犯:
“黏土似的云,膏似的海/
大块云影像蝙蝠夜飞,稻田像龟肚子/
云卷如蟹腹,天青如蟹壳/
白云形势混乱,如崩塌的蚁丘/
原本脆燥的白云这时竟湿软得像稠粥,在初旅的蚱蜢嚼叶阶段,它干硬得像一朵朵爆米花,一块块爆米香/苦瓜状枯云,慈眉红脸老日/
天逐渐暗沉,老日干瘪,远方运来一批黯绿色的云尸,有铺天罩地埋葬的气势,仅存的数朵白云迅速染上僵气/
抖抖的蝌蚪云,残光拢集,日头清淡硬滑,即将受精的卵/
天边湿气弥漫,黑云扩散如一壶茶叶/蜂巢型的,蚁窝型的,睡佛型的,象粪型的,骷髅型的雨云朝长屋上空飘来/
云儿黑不溜丢,蚕宝宝似的,结成蛹,满满的一天不动/
猪耳云,鸡爪月,天潮地湿,莽丛凄泣仿佛柔肠盘缠/
一朵吃素的禅日静坐云端上,看似泥中南瓜,土里番薯/
下午五点多的日头已红肿溃烂,坏云出脓,刀伤满天。”
——仅此一窥,便可探知作者于文字之道里,真正可宝爱雅重的,是些什么。


本文作者 | 火车经过山下

本文编辑 | 书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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