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华的这些年

我是一字班，也是传说中的「新百年的第一届」。这个称呼之于一字班，类似于一个安慰奖：既错过了九字班的「八天七夜」阅兵和零字班的百年校庆，也没赶上二字班起开设的各种新的二学位和国际项目。我在清华青黄不接了七年，对慷慨激昂的宏大叙事已经无感，倒是可以说些小故事，说说我们清华这些年。

2011年我刚入学的时候，独峰咖啡主打披萨，时代咖啡以盖饭闻名，21号楼的泊星地被刷夜学习的同学们占据。紫荆饮料窗口的咖啡机咕嘟咕嘟可以煮出一块五一杯的雀巢咖啡，供同学们努力学习一天所需。每天早餐看到同学们咖啡配煎饼的时候，都觉得像在给机器加油，咕咚咕咚下肚，轰隆轰隆出发。

▲安家小厨：让文图氤氲起咖啡的醇香

大概在2013年的秋天开始，清华的咖啡厅开始多了起来。文图G层的店面重新装修，改成了现在的安家小厨。学堂路上的拾年咖啡开张，两三年后在附近开了拾年花房，非常少女心。而这些年里，北馆的仰望咖啡靠着落地窗的阳光和小黑板上的单向历，在文图整修时异军突起。荷塘上的咖啡厅前后换了很多个名字，现在叫1911，可能象征着岛上的1911只蚊子兄弟。大隐隐于城乡结合部的新林院8号林梁故居，虽然一直以街道名为店名，但总让很多人找不到回乡的路。

▲新林院：猫猫懒散，过客匆匆

差别是什么呢，可能是多了一个介于学习与休闲之间、糅杂不同生活方式的空间。这些年的清华更多的人逐渐习惯于走进这个空间里，听到陌生人的交谈，看到同一个校园里不同群体的学习和日常。有中国学生在读厚厚的英文文学，也有国际学生在学汉语，有人在讨论期中的课程展示和明天交图，也有人在「mock一下summer的interview」，更多的人在闲聊八卦以及之后的计划。这可能是一个公共空间的意义，让一个综合性大学在某个空间里真正「综合」起来，为分散在各个实验室、办公室和图书馆里的学生，提供了交流的可能和场域。

这个公共空间被慢慢接受的推动力，研会的「微沙龙」活动功不可没。通过事先的申请和事后的提交总结，「微沙龙」资助三人以上的开放讨论每人一杯咖啡。这种弹性而有力的激励，以及不断跃升的微沙龙积分，陪伴我度过了大四的论文时光。其中也有许多轻松但充实的脑力激荡时刻，虽然我已经都忘记了。

▲钱易老师微沙龙｜忘掉那些受打击的事情吧

记得的是什么呢，可能是整个学校气质的变化。本科时经常听老师提到「我在哈佛喝咖啡」的往事，声称「咖啡厅是一个出思想的地方」。我不知道这些年自己在咖啡厅里生产的学术垃圾有多少思想，但整个学校从齿轮的紧绷忙碌到一点一点的张弛有度，从安静和沉默到喧闹和交流，在这里却很鲜明。相信许多年后，我会非常怀念此时的咖啡和时光，尤其是微沙龙的咖啡补贴，非常有人文关怀。

在咖啡厅之外，清华这些年的建筑物也有了很多变化。对于这些新的建筑，流传在学生之间的俗语「称呼」，咀嚼起来还有几分趣味。

比如苏世民书院常常被叫做「苏世民」，听上去像是黑石集团老总经常活跃在清华，参加各种马杯比赛拿名次，想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同样捐钱建楼，但李文正馆就被同学们称为「北馆」，相比骨肉相连却更加老道的「逸夫」馆，显得十分委屈。可能最委屈的是「五道口金融学院」，作为前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一个影响国家金融政策的高端学院，被清华学生称为「五金」，体现了清华学生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工科传统。前些年微博上还有游客对 「蒙民伟楼」的牌子过度诠释，写道，「清华园里处处可见人文精神。比如这座楼前的题字『楼伟民蒙』就写的很深刻，时刻提醒我们，不要被雄伟的大楼所遮蔽，忘记了真正的伟大的，是不被强权蒙蔽的人民」，引人一时语塞。

▲一条关于蒙楼的微博段子

令人怀念的是12年底停业的北门外的翅香园与红辣椒，校河小桥边自称是烧烤的铁板煎串也在半年前关停。老清芬食堂从天而降一块天花板之后也、被推倒重建，殃及了背靠背的清青快餐，从此过上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先搬到闻馨再搬到新清芬B层，再也没法把「QQ」两个字母顶在头上卖萌。后来新的清芬建起来了，设计精巧，结构复杂，入口繁多……以至于经常分不清楚哪层是哪层，至今在我心中被分为「汉堡那一层」、「香锅那一层」、「便宜的那一层」以及「老师请客的那一层」。很少有人提起原来清芬的厨师班底去了哪里，大家只是偶尔会怀念一下当年的包子和香锅——在回忆里显得格外美味。

▲清芬园的中英双语标识牌

说到建筑的变化，一个重要的趋势，也是邱校长在105周年校庆时的致辞中强调的——国际化。不论是清芬还是艺博，尽管落成开张的时候都有点小插曲，但这也可以说是清华成长的一个起点——再往前一年两年，有谁想过需要在食堂以及各种公共空间加英文标志，方便国际学生的生活。而也没有人会想到，往后的一年两年，许多学生活动的招募通知和新闻报道也有了英文版。但鉴于在食堂的国际学生密度远低于咖啡厅，希望新百年的食堂师傅们也可以继续加强英语学习，用香锅和生煎传播中国软实力。

▲苏世民书院中庭结构

谈到国际化，绕不开的便是苏世民书院——这座中西合一的建筑非常高大上，地下两层教室，地上一层是办公室，二层以上是生活宿舍区，非常有立体的层次感。里头一个餐厅或者小酒吧的译名叫做「追梦康吧」，曾令我十分好奇。后来才知道是「康师傅」集团赞助的，顿时心里有了情调上的落差……大抵在我的世界观里康师傅总是与泡面冰红茶联系在一起吧。书院的国际学生们除了必修中文课之外，都在老师的帮助下有一个好听且有文化的中文名，这令我每每想到自己的英文名「Alex」都无比痛心。许多同学的中文水平非常出色，有次和书院的学生聊天时夸他中文好，他答「过奖了，你不要再恭维我了」。这令我十分佩服，毕竟我并不知道「恭维」用英语该怎么说。

清华的国际化，可能也是中国国际化的一个缩影，所遇到的问题虽小，却都是值得琢磨的问题：对国际学生的中文程度作何要求，用什么语言开设专业课程，专业课程在偏重中国或者世界，如何让国际学生融入清华，要不要在书院设团委，要不要给学生开思想政治课，都是清华国际化值得思考的问题，也都是中国和世界关系的问题。一百多年了，从留美预备学校走出，到改革开放前独立自主地埋头发展，清华和中国开始在这些年更加活跃在世界舞台。高大上和不熟练并存，美好愿景和粗浅笨拙同在，真是可爱又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