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法斯宾德的替身演员达米安·沃尔特斯纵身一跃,从120英尺高处落下时,支撑他的不仅是对于艺术的追求,还有刺客那挣脱一切束缚、自由翱翔的洒脱。
《刺客信条》(2017)
早在剧组联系他之前,这位《刺客信条》系列的忠实玩家兼特技演员就已经在筹划于自己家乡的教堂塔楼进行一次信仰之跃了,而在参演这部电影之后,他终于在大银幕上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做到了这早已绝迹于好莱坞的搏命一跳。
拍摄《刺客信条》真人电影,也是育碧的一次信仰之跃。
刺客组织与圣殿骑士的冲突已经在游戏宇宙中上演了无数次,但将其搬上银幕,仍要冒相当大的风险,光是把两个组织背后所代表的理念传递给观众,就已经颇为不易了,何况还要在讲故事的同时还原这一系列的诸多特质。
不论是创造出一个在视觉层面令人信服的传奇刺客,还原其诸多精巧至极的刺杀装备,还是重建十五世纪末的格兰纳达城,再现那场奠定现代西班牙版图的决战,都是一项艰巨的挑战。而在这层意义上,育碧其实已经完成了自己出发时的目标。
一言以蔽之,如果说刺客组织象征着自由,那么圣殿骑士就象征着专制:前者一如其信条“万物皆虚、万事皆允”所言,行不可为之事,走常人不走的路;后者则相信人类的幸福是建立在秩序、而非混乱之上,并由此走上了攫取无尽权力,试图掌控一切的道路。
两者之间的理念差异决定了他们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但从另一个视角来看,他们看似水火不容的理念又存在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之处:两者都认为自己是在为人类的福祉而战,只不过关注的方向与采取的行为不同而已。
你当然可以视刺客为挺身而出抵抗暴政的孤胆英雄,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在一次次摧毁人类社会本已脆弱不堪的秩序;你同样可以视圣殿骑士为独裁暴君,但维持这个社会正常运转的却始终是这个组织。正邪之间的模糊与暧昧,赋予了这一系列以更深的韵味,而这一点同样体现在电影的诸多主角身上。
影片循着法斯宾德所扮演的卡勒姆展开,儿时的不幸经历造就了他举止的暴戾,但他对于这份与生俱来的本能却并不完全理解。
随着阿布斯泰戈公司(圣殿骑士组织在现代的存在形态)以及阿尼姆斯设备(记忆同步装置,可以让今人重历祖先的记忆)这两样在系列宇宙中至关重要的元素出现在他的面前,命运之轮也开始悄然转动。
影片对暴力的探讨颇为有趣,表面上卡勒姆拥抱着先祖的记忆与技能,一步步踏上刺客之路,但他也在同时越来越清晰地理解了暴力的源泉,以及身为刺客的意义。
当暴力失去目标,仅仅用于宣泄一己私欲时,它除了造成伤害之外别无他用;但当弱者面对强者的欺压无力反抗的时候,挺身而出拥抱本能伸张正义,才是刺客组织得以成型,及其为何从事这一刀口舔血行当的根源所在。
与此相对,片中圣殿骑士一方的两位重要成员,圣殿骑士首领艾兰·里金(杰瑞米·艾恩斯扮演)和索非娅(玛丽昂·歌迪亚扮演)这对父女则代表着冲突另一方对于暴力的不同解读:前者否认人类暴力本能的价值,认为其只能带来无尽的混乱与痛苦,唯有绝对的秩序才能为人类带来救赎;后者则站在了一个颇为中立的角度,观察着卡勒姆的命运,以及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
纵观三位主角,与观众视角最为相似的其实是索非娅,她对于暴力根源的思考与观众如出一辙,其对于卡勒姆的态度转变也与观众保持了同步。
最开始两人之间是科学家与小白鼠的关系,但随着卡勒姆一步步拥抱自我,索非娅也开始质疑那些自己一直以来都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当今社会既定的现状真的是公平的吗?身处其中之人真的活出了自己的价值吗?
像阿布斯泰戈这样的公司看似控制着一切,但这种极致的秩序,是否压抑了真正的人性?在失去一切反抗之心,将自己投入社会这架机器成为一个齿轮之后,人类是否已经丧失了最为珍贵的那份自由意志?
遗憾的是,尽管她在这场旅途中渐渐理解了卡勒姆的理念,但其圣殿骑士组织首领之女的身份,却注定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将永远停留在敌对状态。
这种不可解的矛盾,其实也是对人类与暴力之间关系的一种应和:暴力是人类的内生本能,一如索非娅生于圣殿骑士组织之内,而人类与暴力错综复杂的关联,也如索菲娅一边质疑着既有秩序、一边却也不得不服从于它。
作为对照,卡勒姆的抉择就显得更为可贵了,他虽然拥抱了自己的本能,却也在同时站到了本能之上,以个体意志驾驭着流淌于血液中长达千载的刺客技艺。也许唯有如此,人类才可获得真正的自由吧。
虽然被贴上了“游戏改编电影”的标签,也收获了参差不齐的评价,但《刺客信条》大电影确实完成了许多在这一类型中难觅其踪的创举:它再现了在人类文明中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格兰纳达战争、还原了人类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宗教裁判所火刑现场、也对已经下定论的历史人物进行重新的演绎与解读。
正如系列游戏将人类历史上一个个精彩的瞬间带入新一代玩家的视野,这部电影也重新将伊比利亚半岛统一的过程呈现在了现代观众的眼前,相对大多以架空历史为基础进行叙事的游戏改编电影来说,这一点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当然,这部影片最值得一看的,还是对于诸多游戏元素的重新诠释。出血效应、刺客后裔、信仰之跃、伊甸苹果,乃至阿布斯泰戈公司内部的架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其中最具开创性的,还是对阿尼姆斯设备的重塑。
游戏中的阿尼姆斯设备只是一个可供玩家扮演的角色平躺其上的平台,主角的一切记忆同步都在脑海中发生,四肢并不会动。但在电影中这一设备却大变模样,更为自由的机械手臂形态,让卡勒姆可以在记忆和肢体两个层面同时完成同步,这不仅让电影在视觉呈现方面更具震撼力,更对卡勒姆快速掌握刺客技艺做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更为有趣的是,在完成电影拍摄之后,游戏制作团队也受到了启发,决定将类似的设计融入今后的游戏开发中去。游戏与电影两者之间的融合与互动,让它们能够相互滋养,相信随着游戏改编电影越来越多,类似这样的现象也将变得越来越普遍。也许终有一天,两者会彻底融合,难分彼此吧?
刺客的旅程仍将继续下去,下一次的冒险将发生在人类历史的哪一个断片中呢?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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