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六根
省略号有六个点,我们是六根不清净的六个媒体人。略有点文化,略有点情趣,略有点思想。每日送上略有点意思的文章。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一叶目开  ·  挣钱的老公和鸡娃的老公,妈妈们要哪个? ·  20 小时前  
一叶目开  ·  挣钱的老公和鸡娃的老公,妈妈们要哪个? ·  20 小时前  
视觉志  ·  七言|这一年,你辜负了自己 ·  2 天前  
三表龙门阵  ·  极越崩盘,媒体吃席 ·  4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六根

根聚地 | 陈礼芳:很多东西在变,年味里的亲情不变

六根  · 公众号  · 自媒体  · 2017-02-12 09:54

正文

很多东西在变,年味里的亲情不变


文 | 陈礼芳


今年还是在武汉过的年。大年初六,一家人就往九江赶,因为要送读研的女儿上学。票难买,女儿只有从九江启程。初八早上5:00就起床了,来到火车站,感受到第一波客流高峰:旅客们背着行囊,拖着各式各样的拉杆箱,纷纷踏上返工旅程。女儿拖着行李通过安检时,会意地说:“妈妈,感觉我也成了返工潮的一员”。


送走女儿回到家,天还没亮,上床准备睡个回笼觉。躺在床上,却再难入眠。


时间过得快,年过得更快。褪去春节热闹的气氛,心里总有点小失落,禁不住脑海里一直浮现以往的过年。  

         

66年,为支援三线建设,20多岁的父母,随湖北省汽车配件厂的一个车间,从汉口迁移到随县拖车厂。当时,像这样由武汉落户随县的,还有油泵油嘴厂、齿轮厂等五个省属厂。70年,为扩大建设,各厂招了一大批武汉知青,都成了千人以上的大厂。


那时候,没有长途汽车到武汉,汉丹铁路刚建成。除了偶尔可以搭厂里的便车,坐火车便成了回汉口的主要交通工具。丹江口开往武汉的火车,一天不超过三趟,常年人流拥挤,晚点2、3个小时是常事,几乎没有正点运行过。从随县上车到汉口,沿途会停10几个大小站台,180公里的路程至少也要开6、7个钟头。


岁末年关,武汉籍职工最关心的就是回汉过年。虽然也会增开一班列车,但远远不够。因为,各省直厂八成以上都是武汉人。于是,厂工会联系铁路部门,请求增开一列载客货车,我们当时叫焖罐车,也就是平时载货的黑色棚车,侧面有窗和门的那种。票价是绿皮列车的一半,记得是1.6元。没有座位、茶水,更没有洗手间!


焖罐车若要上车,上面要人拉,下面靠人托。


焖罐车车体很高,车门没有登车台阶,若要上车,上面要人拉,下面靠人托。上来后,不自带小凳的话,要么站着,要么席地而坐。车开动,门一关,车内顿时暗黑一片。车轮撞击铁轨轰轰作响,寒风从门缝呼呼而入,虽然大家穿戴着厚厚的大衣,帽子和围巾,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可能是单线铁路,焖罐车停车时间没个准。


可能是单线铁路,焖罐车停车时间没个准,常常就在荒郊野外停下,如果汽笛长鸣,就是要开车了。记得那天傍晚,车没到站就停下了。大家实在憋坏了,几个大人推开了重重的铁门,人们纷纷跳下车,各自方便。母亲领着只有5、6岁的我,越过另一道铁轨,找了个较隐蔽的地方。完事正准备返回车上,只见一列火车迎面开过来。有胆大的抢着跨越铁轨上了车,母亲牵着我只能站着不动,等列车从面前开过去。正要跨越铁轨,朝闷罐车走过去,就看到火车头一股浓烟升腾,汽笛长鸣,揣着粗气,车徐徐开动了。

 

母亲急得直跺脚,父亲在车上抱着弟弟,站在车门边大声喊:“我们在汉西火车站等你们!”。天渐渐黑了,母亲牵着我沿铁路往前走,好在没多远就到了车站,一会就来了趟客车,母亲把我从车窗塞进去,自己拼命挤上车。


终于到了汉西火车站。一下车,两个人赶快往候车室跑。父亲抱着弟弟真的就在那里,焦急的等着。一家人又会合。


虽然,回家过年的路有点“艰难”,带点小插曲,但每次一见到久别的大姐、爷爷和奶奶,还是那么的开心!


73年春节,家里第一次在随县过年,也是我上学的第一个寒假。


其实,过年最开心的是“忙年”:带着憧憬和期盼,准备年货。


腊月廿几,和邻居姐姐们一起,去街上最大的“烈山菜场”,排队买豆腐,准备过年吃。那个年代,豆腐是好菜,一年里吃不到几次。记得那天下着大雪,特别冷,穿着妈妈做的棒棒靴,头戴风雪帽,两只小手插进棉手套,一根绳子两头缝着手套,挂在脖子上,几个人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地前行。


结果,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小孩子们都没买到。每次豆腐出笼,大家就开始抢,明明刚刚排得好好的队伍,立马乱成一团。孩子怎能抢得过大人们!更有一些熟人“开后门”,直接去作坊里拿。其间好几次,做豆腐的师傅出来说,今天卖完了,不做了,让我们回家。我们也很倔,就是不走,一直等。也许是看到几个孩子可怜,下午四点多,师傅们终于又做了些豆腐,卖给我们。拎着刚买的热气腾腾的豆腐,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小伙伴们忘记了饥饿和寒冷。


在回家路上,遇到刚下班的父亲来接我,他高兴又心痛,忙把冻得红肿的小手放进他的口袋里,暖和极了!


小年到了,父母放假了,大我一岁多的姐姐也从武汉过来了。那时厂里像姐姐一样,和爷爷奶奶生活的“留守儿童”,几乎每家都有。


全家人团聚在一起。


一家人开始打扫房间:擦窗子,洗窗帘,洗被子,洗刷灶台,完了又贴年画。父亲还会跟我们买小挂鞭炮和冲天炮,那是弟弟的最爱!腊月廿七炸翻饺、炸薯片、炸年糕;炒花生、炒瓜子、炒蚕豆。全家人热闹开怀。


那个年代,几乎买什么都要凭票。有票也不一定买得到。


过年能吃上肉最重要。为了能买上肉,母亲已经连续几天早起,去街上国营肉店,都没买到。


眼看要到除夕了,厂里同事悄悄告诉父亲,火车站附近有外地人在偷偷卖肉,不用肉票。


第二天,父亲带着弟弟去火车站一旅社附近,转悠了好半天,找到一卖肉商贩。讨价还价一番,和厂里一伯伯将一大块肉分两半,一人买一块回家。


那天我和小妹在家里,站着窗子边的小凳上,一直朝马路看,直到父亲和弟弟拎着菜篮回家。


父亲把肉洗净,切开肉,发现从肉里滚出一颗类似米粒的东西。仔细一看和平时的肉确实不一样,怀疑是人们说的米猪肉。父亲立即让母亲叫上一起买肉的伯伯,两个人拎着肉去火车站找商贩。商贩心虚,什么都没说,就把肉收回放入麻袋,退了钱。


这事过了很多年妈妈才告诉我们。


第二天,爸妈起的更早了,分站两队,总算买到肉了。回家剁肉,炸肉丸子,做豆腐丸子、珍珠丸子;又做粉蒸肉、红烧肉、红烧鱼。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上了一年中最丰盛的团年饭!


吃完年夜饭,妈妈拿出一叠崭新的一角钱纸币,每个孩子发5张。我们拿着压岁钱,开心的数了又数,整齐的摆放回口袋里。弟弟会用压岁钱买点鞭炮,我和姐则留着冲抵学费。

 

那时没有电视,更没有春晚,但好像一点也不缺少开心。楼道里男孩们忙着放鞭炮,女孩则约好打扑克牌,还信誓旦旦说要守岁,一晚不睡觉。可才十点多就熬不住了,回家到倒头就睡。


大年初一早上,妈妈把新衣服套在棉袄上,整齐摆放床头,做好早餐等到我们睡到自然醒。我们醒来后,穿上新衣服。吃完早饭,一家人开开心心去街上逛逛,照全家福。


这样的年,一直过到80年代中期。  


80年代后期,改革开放带来的好处,在我们厂开始明显体现出来。


工厂规模不断扩大,拖车厂更名为汽车改装厂,紧接着更名专用汽车制造厂,在全国同行业小有名气,省内名声大噪,仅次于二汽。和其他单位比,厂里的“效益”可以说是太好了:平时奖金不断,年终奖也丰厚;一入冬,就开始隔三岔五发福利,瓜子、花生、糖果到鸡、鸦、鱼、肉样样俱全;就连过年的新衣服也不落下,什么棉袄,雪花呢长大衣,长城牌风衣等等。


真可谓是“足食”又“丰衣”!我也在89年电大毕业,进了厂企管办。


空中烟雾缭绕,鞭炮四射,五光十色!


那几年的除夕夜啊,真是难忘:厂区炮竹声声不停,边吃年夜饭边看春晚,待到新年的钟声敲响,家家户户把鞭炮绑在竹竿上,伸出阳台,百家齐鸣半个多钟头,只见空中烟雾缭绕,鞭炮四射,五光十色!

 

第二天一早,每栋楼房下面,覆盖着厚厚的红色鞭炮残屑,踩在上面,像走红地毯。


只可惜,好景总是不长。


90年代后,几次机遇的失去,大环境的变化,工厂效益开始每况愈下。2000年真的开始“增效减员”,大批职工开始下岗;奖金没了,工资也不能按时发。2004年彻底垮掉,除优质资产被二汽兼并,其他员工全部“买断”离厂。


其实,这些痛苦,其他的国营厂早就经历了,只是我们厂晚了几年罢了。


效益不好,年也过得惨淡。


除夕夜的鞭炮继续在放,却远远没有当初“响亮”和“火红”了,明显感觉到“有气无力”和“黯淡无光”。开年厂里的人见面,还是客气地打着招呼,却没了当初的“精神焕发”,脸上都增添了“凝重”。


算起来,从73年至99年,除了少数几年是回武汉过的,我家在随州大概过了近20个年。


99年父亲也退休了,但闲不住,“退而不休”,又打了十几年工,武汉随州两头跑。


同年,我调离工厂,到了外地老公单位,成为一名教师。


2000年,家里开始回到汉口过年,至今17年,年年如此。


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基本上一放寒假,我就迫不及待往武汉赶,帮父母置办年货, 准备年夜饭。大姐每年都会在酒店订上一桌,但父母的老观念认为,只有在家吃才算年夜饭,而且要把家里所有的菜都搬上桌。有些菜明明吃不了,也要一一摆上,摆不完,摞起来,有时两层不够摞三层!当然,那是在随州,那个桌子有点小。


年前一直忙,除夕是高潮。一大早就起床,自己是主角,动口又动手,为一年一次的团年饭冲刺。父母加上四个“小家”的人,满打满算14口人,工作量不小。晚七点,大家坐定,团年饭开吃。作为“主厨”,前期我无法上桌:菜的花样确实不少,多时30样,少时也有20多样,大家边吃我得边做;炒、煎、炸、蒸、煮,忙个不停,凉菜、热菜轮番上场。


说不累是假的。但看到父母开心的笑容,姐姐兄妹一大家人畅快享用美味,我也乐在其中。老公负责拍照和录像,最后,总会给我一个特写,还忘不了加一句画外音:这是“劳动模范”某某某。


接过父亲的“主厨”角色,有多少年了?算不太清楚,大概从90年开始,快30年了吧!真的是喜欢这样的感觉:自己一边忙着,一边看着一家人吃着团年饭,其乐融融。对我而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吃完年饭,大家有的打麻将,有的看春晚,有的在聊天。这两年兴起了抢红包,我家也一样,不时拿起手机抢红包。


今年,鸡年集“福”字抢红包,母亲羡慕得不得了,不高兴了,说你们都可以抢红包,就我用老年机不能抢!


听到母亲这么说,心里有点难过:她的老年机已经用了好多年,最近打电话常常信号不好。于是大年初二,一家人到江汉路玩,到手机超市买了一部老年智能手机。没想到,母亲学的特认真,学会了,偶尔还会到家庭群里发红包!


初六准备回九江。早上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下厨房的母亲,做了3大碗牛肉面,面有点咸也有点辣,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仍然吃得津津有味。临出发时,妹妹说母亲又在往你包里塞这塞那;我说不用,东西那里都能买到,妹妹说不要拒绝,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女儿拿驾照已经一年多了,很少开车,没上过高速。这次执意要由她驾车。这下好了,我和老公一刻都不敢懈怠:老公坐副驾驶瞻前,我坐后排顾后。一路有惊无险,本来3个多小时的车程,却开了5个多小时,总算是平安到达。新手就是新手,刹车动静就那么大,弄得坐在后排的我,胃里翻江倒海,吐得稀里哗啦。


进了家门,已是疲惫不堪。扔下行李就躺卧在床,拿起手机,有几十条祝一路顺风,平安的微信,还有父亲发的多条问安消息,最后一条是:母亲把买手机的钱放你包的里层,你收好,我们不需要钱,你们高兴我们就开心!


时代在变,很多东西都在变,我家的年也一直在变。但年中的亲情没有变,那是我家的年味!

                                             

2017年2月9日


作者简介:


陈礼芳,女,1964生人,湖北武汉人,现为九江职业技术学校老师。


《根聚地》约稿


言之有物,多写亲历之事,故乡记忆,身边趣事,旅游寻访,读书印象,人生感悟,历史钩沉。避免无的放矢。


六根不定期确定某一主题供各位撰写。


暂定每周日推送一篇。每年结集一册纳入六根醉醒客系列。


共同努力,做我们想做的有意义的事情。


投稿请发至邮箱:[email protected]


-END-


六根者谁?

李辉 叶匡政  绿茶 韩浩月 潘采夫 武云溥

醉能同其乐,醒能著以文


微信号:liugenren

长按二维码关注六根


点击 阅读原文 购买李辉策划出版的“副刊文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