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为准确的说，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内容分发的领域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内容创作者。因缘际会，我也经朋友介绍认识了这样一个靠平台分成年入百万的做号者，让我们称他为老A。
大雨，老A急匆匆的来，一落座就开始大倒苦水：
“现在生意不好做了，各家平台的监管也越来越严密了。你们最近上的策略，封了我手里一百个号啊。”
“多少？”我生怕自己听错了数量级。
“一百多个。”他重复道。
在惊愕中开场，他开启了我对于做号者江湖的认知：从账号的批量注册到模式化的生产内容，再到平台分成和自营广告变现，做号者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条。
第一步，积攒账号
想要通过平台分成获利，首先需要具有大批量的账号，通过多个账号的分成累积最后获得相对客观的收入。常见的内容平台，对于账号注册的基础配置通常为：手持身份证验证 + 手机号码验证。
“手持身份证验证？太原始了，基本上通过在线搜索 + PS的方式就可以绕过去。我跟你讲，真正的大杀器是批量处理短信和银行卡。”老A不屑的说。
对于手机号码的部分，我原本的认知如下图中的机器，在一些测试平台也有广泛的应用。
孰料，真正让老A这样的做号者如虎添翼的是如下方的设备：猫池(ModemPOOL）。猫池是一种可以同时计入大量sim卡，模拟手机进行短信收发、语音拨打、流量上网的设备。在如银行业、邮局、交易所券商等场景下有广泛的应用。下图中展示的就是64口的猫池，单机能够同时接入64张sim卡，通过软件处理短信验证码。
“等等，手机sim卡不是已经实名制了？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SIM卡流出呢？”我追问道。
“喏”老A指指路边的共享单车，“我们用的是那玩意。”
原来，这些用于接码的卡并非我们常用的手机SIM卡，而是提供给企业用于智能交通、物流管控的专项卡：物联网卡。我们生活中最为熟悉的共享单车摩拜与OFO，其用于定位和解锁的智能锁，就是通过物联网卡与服务端进行通讯的。
与普通的sim卡相比，物联网卡对于做号者的吸引之处在于：
- 0月租或者低月租，多按照使用的流量进行付费。在某销售物联网卡的代理公司网站上，我查询到的价格是8元100M。
- 凭公司营业执照办理，可以一次性大批量办理。而有些代理公司则可以在没有营业执照的前提下，代办和代发物联网卡。
- 有语音卡和短信卡的分别，前者可以双向的接打电话和收发短信，而后者只能接收短信、价格更低廉。
有了这批物联网卡，大多数平台的注册（二次验证）机制都可以稳定的绕过了。与此同时，这些物联网卡不仅被应用在内容平台，也在一卡多用，应用在各种灰产场景。如被应用在互联网金融、电商等平台薅羊毛赚取利差，应用在刷量、刷粉等领域不正当获利。由于大多数平台在发展早期的审核识别机制都不甚完善，而在后期完善后也倾向于过往不究。所以作号者往往会关注一些新平台的动向，在平台开放注册伊始就大批量的囤积账号。
为了对账号的真实性加强控制，平台也逐步增强了对账号的验证方式，如增加体现环节的校验，要求银行卡与身份证保持一致。
然而，这只是提升了做号者的成本，却无法真正杜绝。老A向我展示了如下图中所展示的银行卡、身份证、网银U盾和手机卡，行话称为“四件套”，行情价在千元左右。考虑到目前有四五家比较大的提供分成的内容平台，只要单家平台月收入超过200，则一个月就能够收回投入成本。“只要用心运营，还是有赚头的。”老A道。
第二步，生产文章
有了批量的账号，还需要有可持续的文章生产能力，并通过文章获取流量才能够换取分成收入。我将自己了解到的同义词替换、中英翻译等攒文手段向老A提及，他一脸瞧不上的表情：“那些个都是低端的，哥们我玩的是高端的。”
他推了推眼镜，冲我道：“我可是新闻系毕业的，攒内容，我们是专业的。”
在老A的团队里，批量内容生产分为两个步骤：背景调研和快速洗稿。
背景调研，这是老A投入最大精力做的事情，主要用来确定大方向。分为全网热点和平台特点两部分。全网热点，通过360趋势数确定每个行业中的热门关键词和主题。以一个健身账号为例，通过搜索健身可以得知，与之高度关联的有中老年健身与气功、囚徒健身、keep等关键字，这些关键字共同确定了健身账号后续发文的基调。
“所有内容绕着这些关键内容开展，就不会太跑偏。”他道，“我们这也算科学选题了。”
在选题之后，老A下一步做的是确定平台的调性。具体的来说，就是以相关关键字在对应平台上搜索，找到那些高阅读、高评论的文章标题进行拆分，来分析平台用户或平台分发机制具体的偏好。以搜索“八段锦”为例，高展示的标题有：
- 八段锦健身有奇效，练习诀窍你掌握了吗?
- 健身气功八段锦视频教学口令版
- 1分钟学会八段锦
“这些热门的标题就说明读者想学，那所有面向老年人气功的内容都得奔练习、学习、教学展开。机器分发是要给机器读懂的，标题里就得把这些关键字都捎带上。”老A讲出了兴致，两眼里闪着光。
确定了领域热门主题和平台热门关键字之后，就进入了原稿选择的阶段了。“这个简单，谁火选谁。”选择一篇领域内高热的文章作为框架，保持主题不变开始洗稿。洗稿的方式也让老A总结出了三个“东西”法则：“东拉西扯、东拼西揍、指东骂西”。
东拉西扯：交代背景和关键字。比如要写八段锦，那就得介绍八段锦的背景吧，管它是野史还是正史，先摘抄几句再说。如果进来某个人物比较火，那就套一句“某某人也时常练习八段锦”。
东拼西凑：以原文为模板，在网上搜索与之相近的文章，每篇文章摘录一小段，和原文混在一起构成新的文章主题。拼凑出来的内容，读起来倒也还勉强还算通顺，却扎扎实实能够骗过市面上主要的消重软件。
指东骂西：在文章结尾的部分，就该制造冲突了。谈论八段锦的文章，要么制造中西医之争，比如西医说八段锦纯属伪科学，没什么用处拉；要么制造中外之争，比如韩国人把八段锦拿去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了等等。
三个“东西”法则下来，一篇火热的原文就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难辨本来面目了。“剩下的，就是配上好封面，起个好标题，看命了。”老A言道，末了，又追加一句“不过，我的命目前看起来好像都还不错。”
“一天产量能有多少？”我问道
“比较有门槛的领域，一小时洗个4、5篇肯定有，一天30篇吧。要是娱乐科技那种东西，一天我能搞出来七八十篇。”
老A不无炫耀的递给我一篇稿件，1.3万的阅读量，浏览一番，除了觉得内容比较泛泛之外，还真心看不出什么明显的问题来。看用户反馈，指东骂西显然起了煽动情绪的作用，大量用户在评论区开始了争论。这或许正中老A下怀。
第三步，变现探索
我默默的给老A算了笔账：
按照一个人一天30篇，每篇5000阅读量来计算，一个人一天的流量就有15万。同时分发在四个平台上，一个人一天能够有60万的阅读量。即便按照最低的CPM 0.5元计算，一个人一天也能够带来300元的收入，全月带来6000元营收。按照月工资4000来计算，一个人能给老A带来的收入是2000块左右。
“一个人身上能赚2000，你有多少人啊？”
“纠正一个问题，一个人身上能赚4000”老A道，“我雇的可是清一色大学生实习，开社会实践证明的那种。”
看我愕然的脸，老A笑笑，“我的工作室不算什么，才几十号人。我可是听说一个前辈，生生把这事情办成了公司，几百号员工给他做，都有专门的技术部分负责抓新浪微博热搜、从海外搬视频回来后配字幕呢。”
“你们除了平台分成，会自己做电商或接广告么？”我问道。
“广告是要接的，流量大了，就有中介找上门了。软广硬广，要是量不够，就淘宝上买点，也算过了一段好日子。不过，最近刷不了量啦”，老A不无惋惜的说：“你们上了这玩意，把刷的量都摘出来了。”
我嘿嘿一笑：“应用内外阅读数拆分这事，是我上的。”
“？”老A愣怔了一下，摇头苦笑道“也好，也算我找对人了。你听我讲了这么多做号的事情，估计回去就该打击了，下面就该我向你请教了。”
“做号，无非是个吃红利的事情，这个道理我懂。就算你平台不能百分百的查到，封掉我几百个账号，对我来说也是伤筋动骨。”老A缓缓地抽了根烟，道：“我想正儿八经的做个原创自媒体，拿投资，搞个一条二更出来，多风光。”
“是条路啊，除了拼凑文章的部分，内容主题和平台调性分析都是做的不错的，甚至于那些原创自媒体都不一定有你做的细致。”我认同的道。
“可是不挣钱啊，我试过请个像样的编辑，一个月上万块，可是他一天写一两篇文章，挣到的钱还不够给他自己发工资呢。你得给我好好讲讲，那些原创大号是怎么过日子的。”
关于原创自媒体、关于内容与标题运营，我跟老A又聊了许久。我清楚的感知到，赚快钱的老A对于平台规则和流量运营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但是真正的原创内容、原创自媒体就像是种庄稼，春种夏耕秋方收，是急不得的。只有品牌效应和粉丝积累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才会上一个台阶，凭借自身的品牌溢价承接高价广告。
“你真的有耐性熬那么久，去做原创自媒体，来换一个可能性么？”作别时，我问老A。
老A搓搓手，“我再想想，再想想。”
在平台的某一次打击过后，老A给我发来了微信，“最近为挣广告费，卖了点保健品，又被你们逮住封了，你们有点太严，我得主营别的平台去了。”
我回复：“治理混乱期没那么久的，别的平台早晚也会进化到这一步，你转型原创的事情想好了么？”
但是，老A再没有回复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