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读书 叶海燕 专栏宋庄故事
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倘若觉得不安，拘束，想要找到亲切的感觉。其实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一个固定的餐厅吃饭。
有一天下午，坐在师友家里。他们建议我去开个热干面馆，说这样比画画赚钱更靠谱。我就花了很多时间去设想自己的小吃店。我想，那个小吃店应该设在一间很大的院子里，院内种满了花草。粉色的蔷薇爬满了墙头，墙里还有葫芦架上吊着小葫芦。靠着院墙有一条长长的木制凉亭。凉亭靠外面的地方，放着大木桶，里面盛着稀饭。凉亭里面卖热干面和豆皮、广东肠粉。靠着凉亭里面，有一条长长的桌子，上面放着自已腌制的咸菜。每一个推门进来吃早餐的，都是艺术家。他们穿着棉布的唐装，或留着胳腮胡，或扎着小辫子。都默默的吃着早点，然后对着院子里的某一颗花草或者天空发呆。而我，作为老板娘。并不在外面招呼客人，只和波仔（我的猫）静静地坐在玻璃窗内的沙发上，看着外面的人走来走去，窥视着艺术家的生活。
半年过去了，我还不是宋庄的主人。我仍然是一个过客。不同的是，我终于开始融入宋庄了。我开始熟悉小堡村的一半街道，认识了不下二三十人。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倘若觉得不安，拘束，想要找到亲切的感觉。其实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一个固定的餐厅吃饭。因为那些服务员是唯一毫无选择愿意微笑面对你的人。并且，她会在你去过两三次之后，迅速记住你。这个时候，你就有了熟人，也有了老地方。如果你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不妨试试我的方法。你对一个地方的了解，就可以从饭店开始。
我了解宋庄，就是从饭店开始的。宋庄的饭馆，湘菜占了主打地位。听说是因为湖南的画家特别多。这些画家，把艺术带到宋庄也就罢了，居然把家乡饭馆也搬来了。可见内陆移民在促进各地文化交流上起的作用是多么强大。其实不仅是湖南人吃湘菜，连来宋庄的海外艺术家（洋人）也吃湘菜。前几天，我请黄师和唯唯到湘菜香吃饭，一个高大的白人，据说是油画家，对我点头微笑。当时我如沐春风，对他不禁有了非份之想。他因为来晚了，没有位置，只能在隔壁拼桌。我很想邀请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吃，结果他微笑拒绝了。我一直思量着，要他的微信号，回头好再联系。可等菜上了桌之后，我居然一头扎进饭菜里，吃着吃着就忘了。
我在宋庄认识的第一家饭店，其实是一个画廊，就是我曾经提到过的苏蒙画廊，也叫66。当时它还是一家四川菜馆。说真的，她家的酸菜鱼和牛肉汤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吃。
这家饭店的两个老板，其实都不是生意人。开饭馆对他们来说，也许只是一种不同生活的尝试。据说，男主人是经济学者，汉学家，而女主人，则是艺术经纪人。她跑一趟香港赚的钱，可能足够抵上饭店一年所赚的利润。而她和先生，都非常注重菜品的质量，宋庄的消费又不能支撑起他们的理念。因此，他们只能放弃做一个川菜馆，把饭店改成了咖啡馆。这样，苏蒙成为更私人化的，适合于欣赏艺术，也适合说话的幽雅的地方。
大师姐第一次带大姐夫来跟我们见面时，我们坐在苏蒙画廊后院的竹林之下。当时清风徐徐，夜色清盈，靠在露天沙发椅上畅谈，大笑的我们无比自在。老板孔先生拿出上好的洋酒招待我们，我们谈着政治的严肃，也不忘记涉及性的低俗。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夜的狂放之中，也有些现代的诗意放纵，感觉真美好。
叶海燕的画
饭店其实也是我和画家交流的地方。行为艺术家追魂老师对我这样的新来者，经常给予亲切指导。“海燕啊，你是空降宋庄的人。你知道吗？你一来宋庄就直接进入了宋庄艺术精神的顶峰。像我当初来宋庄，可是默默买了几年单，才能进入艺术圈的。”
他的话，当然只是玩笑。但这玩笑让艺术宋庄有点江湖的味道，我不禁哈哈大笑，心下也明白，该到我这个新人默默买单的时候了。卖了第一幅画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请客。当时有十几个画家朋友过来支持我。在席间又认识了许多新的画家。请客的地点，就设在苏蒙。这样一来，我在宋庄就有了一批艺术家朋友。
默默买单确实是玩笑话，并没有多少艺术家有空出来吃饭。他们需要大量的时间投入创作。而宋庄有的是浓浓的人情味。只要是宋庄认识的画家，在饭店认识，点头，打招呼，就能坐在一起，喝在一起。而一些新来的画家，或者没有固定收入的画家，也会得到一些成功画家的照顾。像我这样的人，在宋庄确实是非常幸运的。虽然我还没有画出一幅像样的作品，因为认识了一批人权艺术家，作为宋庄移民的一份子，就得到了他们最细致的关心，特别是海鹰老师一家。最初搬来的时候，他们给我送来了家俱，又帮我照顾院子。在我生病的时候，还帮我送来药水。艺术家对于周边生命的无私照顾，是宋庄人文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来宋庄之后，我才知道那个鼎鼎大名的“粟宪庭”就住在宋庄。海鹰本来想引荐给我认识，可当时，粟老出国了。几个月后，我在公众号看到栗老打赏我。当时既紧张又兴奋，我对他这样经历丰富的人，是心怀敬畏的。“天啊，栗老居然打赏我了。而我这么久了，居然没有去拜会他。”
一直过了许久，我才等到机会可以跟他吃饭。他说他请客，想到他比我有钱，我就没有客气。当时我在米娜餐厅等他。就是那么真实地，看见他从餐厅门口走过来，跟相片上一模一样。居然就是这么容易地，我认识了一个说话直接，干脆，有啥说啥，让我没有任何压力，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的长者，亦或是老师。
当我说想学书法的时候，在一个饭局上，我正好坐在栗老身边。他给我讲了中国书法发展的历史，并给了我一些建议。我认为书法就是练字，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这中间的过程。当我听了他给我讲的过程之后，终于明白，哪怕是书法，也有叛逆与追求，也有内涵的审美，绝不是字体本身那么简单。对我这样一个不认真的人，这样一个跟艺术还没有关系的人，他都能这样认真的给予指引，那么你就一定能明白，为什么他在艺术圈会获得那么多人的尊敬。我见到的每一个艺术家都告诉我，“那是一个无法拒绝别人的好人。”
他告诉我，米娜餐厅是最早的餐厅。我看到米娜餐厅的四壁上都挂着粟老的字画。甚至米娜餐厅的格局，也是栗老设计的。
也是在栗老的推荐下，我再一次去了湘菜香。
人们告诉我，平时有许多艺术界的大腕，都在湘菜香吃饭。可巧有一天，我一进门就发现，从我面前走过去的，正是著名的演员、艺术指导王宏伟。我没有追过去跟名人打招呼的习惯，主要是因为自卑。自己本身不是美女，在江湖中也属于下流人物，只能远远心怀敬意地目送着这些传奇人物在我身边闪过。
叶海燕的画
饭店除了是认识艺术家的地方，也是朋友之间相聚的最好地点。城里经常会有朋友来，生活中也要与朋友们聊天闲坐。最好聊天的地方，莫过于饭店。我是个肉食动物，请客的地点经常定在见牛羊。那是一个蒙古餐厅，他家的牛排、羊肚，一上就是一大锅。虽然对于我这样不经常卖画的人来说，有点小贵，但一想到肉吃到肚里，能变成脂肪，也就不介意了。
这些饭店对我来说，都是吃的记忆，唯有荷香居是不一样的。荷香居是东书房对面的一家湘菜馆。也是我来宋庄之后，跟陆勇一起吃饭的第一家饭馆。我记得是摄影师陈博推荐的。后来有两三次，我们一起吃饭都去荷香居。而在荷香居，我又吃得特别饱，特别爽。渐渐地，跟陆勇一起在荷香居吃饭就变成了我生活中一件美好的事情。我常常会怀念，偶尔便会问他，“什么时候带我去荷香居？”这已经成为我想他的一种暗语了。其实我们从来没有单独吃过一顿饭。我必须解释，事情的美好程度，并不是一般剧情中所写的那样。我与已婚男人之间，总是互相戒备。我希望我喜欢的所有男人都是单身，而实际情况恰好相反。
现在我已经不去想荷香居了。我有两个月都在家做饭。不想做饭，就一个人去沙县小吃吃米粉。
人生就是这样，偶尔喧闹，偶尔孤独。不管是喧闹，还是孤独，都是一种很好的状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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