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少君坐靠在树上,打算略作休息。他轻轻将刀柄缀满宝石的弯刀抽出来,珍惜地拭了一拭,而后出了长长一口气。
他连日连夜驰骋于路上,从繁星满天,到月落星沉,到曙光初上,再到日落西山。连他的坐骑也疲惫不堪,站立不稳,累得直吐白沫,所以他在上一片平原,已经解下它的马鞍缰绳,将它放走了。
至此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单。
昔日宫中的热闹仿佛就在耳边,然而像是须臾之间,父王去世,姐姐们远去和亲,唯一的兄长失去了音讯。
他想起从窗棂缝隙里窥见大祭司和舅舅密谈的时候,桌上放着的那只死去的飞鸽。
那是兄长的飞鸽。
他对它的样子再熟悉不过,毕竟它为他带来那么多次兄长的消息,在他掌心乖巧而可靠地停留过。然而在苦盼多日之后,他看见它小小的身体僵直于舅舅面前。
那一刻他的脊背上又冷又麻,好像有蛇蜿蜒爬过。
漠少君有些疲惫,于是他又摸了一摸腰间的那把弯刀,似乎能从那刀上汲取一些力量一般。
十六岁的成年礼上,父王亲手赐予他这把宝刀,宣布他从此成为储君。
他不由又想起父王去世的时候。那么突然,那么意外,那么措手不及。明明前一天,父王还在明显好转,众人欢欣鼓舞。
那时候他抓着那冰冷的手,第一次感觉到了不知所措。
而后舅舅带兵出征,厉兵秣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平息了战乱,排除了异己。
而后就是姐姐们的逐一远嫁,热闹的王室,迅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自幼父亲就教他,要内心强大,无所畏惧,灵魂要比体格更健壮。因此他已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但在这时候,茫茫天地之间,他还是一个甫成年的少年。
滴水未进,和过度的疲惫,令漠少君有了一些恍惚。这几日来实在太过消耗,毕竟他得以最大的力量逃亡。
才刚稍微放松了一下紧绷多时的神经,漠少君突然觉察到了异族的气息。他本能地将手放在刀柄上,以轻不可闻的脚步靠近过去。
树底下是一个魔族。货真价实,完全符合他在书卷上读过的特征。
这是他第一次在书卷之外,看见活生生的魔族。
但漠少君并不感觉到害怕。
因为他竟然觉得,它有点可爱。
这魔族的虎头怪正在树荫之下打瞌睡,蜷成一个壮硕的球,尾巴抵在鼻尖上,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让他想起宫里那只猫。它也时常在他膝上睡得如此深沉,肚皮一起一伏。
初来宫中的时候野性难驯,王子般要他伺候,但时日渐长,他成了它最依恋的人类。
然而那天,它在他脚边,吃了几条从送来的晚膳中随手挑出来的银鱼,不过一刻便开始抽搐,哀鸣。
未等他从失措和惊愕中反应过来,它小小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挣扎。
它算是代替他,被毒身亡的。
他非常地想念它,带着一丝需要强忍的伤感。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