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逸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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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多兰的第三部剧情长篇,《双面劳伦斯》算是他的转型之作——他的电影不再带有那么强的自传性质,主角也从自己转向了他人——这个中年变性的劳伦斯。
电影一开始的基调是比较压抑严肃的——镜头以主角视角展现了公众对劳伦斯或审视或惊异的目光。让人直观感受到了被无形监视的不适感——如果全篇都被这样不适压抑的氛围笼罩,再深刻的核心可能都提不起大众观看的兴趣。
幸好,电影立即将时间轴倒回了十几年前,回到了那段“好时光”,让影片的氛围一下轻松了起来。那时劳伦斯与她的女友弗雷德还过得活力无限,虽然劳伦斯跨性别者的身份打破了这份宁静,但弗雷德怀着对往日美好生活的眷恋,还是接受了崭新的劳伦斯。
在电影里,多兰用红色调来修饰这段感情中的热恋阶段——她们涂着红唇,弗雷德披着一头红色卷发,连餐厅中的壁纸都是红色为主色——那段时光真是明艳而快乐。
但随着弗雷德堕掉孩子,劳伦斯丢掉工作,色调从红色悄然转到了蓝色。弗雷德裹上了蓝色的睡衣,盘起了她的红发——她终究还是不相信这段前卫的感情。而劳伦斯变装后的生活也遇到了重重阻碍,这段本来就站在悬崖边的感情变得摇摇欲坠。最终,忧郁的蓝色布满了整个场景,她们分手的咖啡馆都布上了浅浅的蓝色。
在此之后,蓝色就一直统治着全片。即便他们久别重逢,同游黑岛时,两人还是身穿不同色系的蓝色大衣。这让我一度以为全片的色调只关乎导演的审美,与电影的情感无关。但当我看完全片再回想这一片段时,我才意识到,那一段的电影色调反应的并不是即时的情绪,而是一种暗示,一层阴影——任他们出逃到天涯海角,他们各自背负的社会责任和天差地别的价值观仍然会迫使他们分开。那几天的温存还是改变不了结局的悲凉。
她们的悲剧结局其实在第一次分手时都注定了——弗雷德想要更平稳的生活,但劳伦斯注定是和充满偏见的旧世界对立的。分手时,劳伦斯“口吐蝴蝶”的那一刻非常关键——她吐出了当年的定情信物,预示着恋情的完结。但导演却不去刻意解释这个时刻,可见其在画面安排的自觉。电影重余味,多兰常拍摄超现实的画面,但难能可贵的是他将这些花哨的镜头拍出了悠长韵味,让初看费解的我在细细品味后感到难以忘怀。
虽说这部电影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多兰还是参演了一小部分,在弗雷德出轨的那场舞会上有了惊鸿一瞥。他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我决定拍电影,自己参演只是为了好玩,怕别人忘记我。所以啊,我理解一些导演爱乔装打扮的行为,是由于天性中害怕被忽视。我不想没有荣耀的死去,我有很大的梦想。我想要写伟大的电影,旅行,和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那些人交朋友,一起喝一杯。我想做些伟大的事,我想成为伟大的人。”
自负如多兰,也害怕自己默默无闻,更何况我们普罗大众。害怕被无视,害怕被孤立,人总是战战兢兢地生活着。设身处地地想,全盘推翻自己的身份认知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但劳伦斯和生活中的跨性别者们还是前赴后继地变装着,坦诚着。他们赌上一切只为让自己的灵魂在阳光中畅行,他们宁愿死也不想隐藏真实的自己。“真实的自我”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任何人都无权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他人的真我。
正如电影开篇所写的∶
“劳伦斯,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个听得懂我的语言,同时也会说我的语言的人,一个不被社会排挤的人,不光会单纯质疑社会边缘人的权益和价值,还会质疑那些号称自己是正常人的人。”
这是劳伦斯在寻找的人,也是这个糟糕的世界在寻找的人。
电影《双面劳伦斯》
刘逸菁 | 作者
现为豆瓣影评人及QAF翻译组成员。虚高的名号下藏着的仅仅是一颗迷妹的心。致力于各项平权运动——年轻人总要有点不切实际的宏大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