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听着我的话,摸着下巴沉思。
“奇怪?从没听说过这病能靠贴墙就能治好的,我不信。”
“真的。”
我伸出手给他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肤质确实是比以前好多了。但是这种偏方我从没见到过啊,你现在贴个墙给我看看。”
老中医几乎是强硬地将我推到墙上,让我紧贴着墙壁检查我的身体。
“医生,没用,我试过了。墙小姐说了,只有我房间那面墙才有用。”我说。
“胡说八道,你这位墙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懂这么多?”
“她没告诉我名字。”
“你傻不傻?”
“我想会不会是我贴着墙的时候,墙小姐也贴着墙,所以我间接感受到了她的躯体?”
“你傻不傻,隔着空那叫身体接触嘛?”
“医生,你上次说这病恶化了会怎么样?”
“会变成干尸!”
“医生你又来了,你又吓唬我。”
“谁吓唬你,有真实案例!”
老中医一拍桌子,凑到我耳边。
“以前我看过一个女孩儿,就是这样,讳疾忌医,身子骨一点比一点瘦,这皮啊,皱的跟90岁的老太太似的。”
“然后呢?死了?”
“谁知道呢?她本来有一个男朋友的,小两口住在一起本来挺幸福的,后来那男的出轨了,这小两口就再没有亲热过。这小姑娘也是痴情,宁愿病成个鬼样也再也没有谈过对象。后来她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早就离开这个城市了。我给你提个醒,千万别大意这毛病,定期过来给我检查,我倒要看看这偏方子是怎么治好你的。”
墙上并没有什么洞口,我贴在墙上,基本将整面墙都扫了个遍,还是没找到。
“别找了。我就知道你想趁我不在干坏事。”
“原来你在啊。”
“今天回来得早。”
“我今天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从没听过你这种方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秘密。”
“你秘密还挺多的。”
“你就没有秘密嘛?”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有”
这是我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讲过,但是每次对着墙小姐,我就变得很坦然,似乎什么事讲出来都没关系。
“我说了,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变态。不过我说了,你也要跟我说你的秘密。”
“你先说。”
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证过两次死亡,一次是我奶奶,爷爷早就过世了,留下奶奶一个人住在小房子里生活。
可能在那时经济条件还不是很好的情况下,我是家族里唯一一个能够接受奶奶存在的人。
小时候贪玩,经常偷跑出来跟奶奶聊天,我年幼时那些丰富的娱乐成了奶奶唯一的消遣。
听我讲到好玩的,奶奶就会奖励我糖吃。
我讲到班里的同学都在学自行车,上学路上会经过一片大田野,旁边是一条臭水沟。很多家长不让孩子骑,怕摔进臭水沟里。
讲到班里有个女生像男孩子似的,男生会的她都会。经常欺负我,就这样老师还要我让着女生。
讲到爸爸在和妈妈商量搬家的事儿,爸爸要调职去大城市,说什么发展挺好的。
说到这里我就捂住了嘴,因为奶奶不喜欢听我爸爸妈妈的事,果然她的脸色变了。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咒骂,骂爸爸怎么不孝,教我不要学他,说着说着就又聊到了爷爷,然后她就开始骂爷爷,骂她是个负心汉,就这么撂下担子自己走了。
她好像什么都恨,灯光照得她脸有点扭曲,原本苍老的脸更加干巴巴了。
“我应该早点去死啊,还留下来受什么折磨。”
每次她都这么感叹,恨她的阿弥陀佛没有早点将她带走。
灯光照在了老照片上,相片立在铺满灰尘的柜子上,唯独玻璃面是干干净净的。
照片里是年轻的爷爷和奶奶并排站着,古老的黑白照仿佛有股朽木味儿。
奶奶说她活了那么久总算明白了,死的人就是死了,死的人什么也带不走,活的人什么也留不下。
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那是什么也记不得了,所以人死后也不能团圆。
那些死的人在活着时留下的承诺全都成了一张空头支票,烧了后全都归还死者。
这时候,我妈就该从远处叫我回去了。
奶奶招招手,叫我快回,但我看得出她眼神里是有舍不得的。
她害怕所有人走了,最后留下她一个。
奶奶在冬天去世,在烧掉她旧物的时候其实我知道,其实奶奶什么也带不走,也是见不到爷爷的。
第二年夏天,我看到飘在臭水沟里的女同学时也是这么想。自行车的铁杆子都摔烂了,我跑下路面,喊着同学的名字。
死者都是安静的,那年夏天本该是吵吵嚷嚷的,有她用粉笔在我背后涂鸦,有她在我坐下时抽走凳子,有她追着我跑……
突然一下子,世界全都安静下来了。我终于发现,开始留起长头发的她比她生前要好看许多。
自此以后,我再也没能喜欢上活人。
“我有恋尸癖。”我对墙小姐说。
“变态。”
“但是我不会为了这点特殊癖好去害人,这点请你谅解。”
“知道了。”
“那么,你的秘密呢?”
“我得过跟你现在一样的病,肌肤饥渴症,很严重。”墙小姐说。
“然后呢?”
“即便如此,我还是拒绝拥抱任何人,因为爱情已经在我心里死了,我觉得我随时都能被替代,我害怕我顽固,我得了强迫症,接近不了任何人。”
“于是你就发现了这个偏方?”
“这个病至今也没痊愈。”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还不睡!说什么梦话呢!”房东在门外喊。
我立刻从墙上滚下来。
“那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我悄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