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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自杀率一直居高不下,而精神病患者的存在就像深海里的暗礁,沉默而隐秘。NHK新剧《Shrink~精神科医生弱井~》中的弱井医生(中村伦也饰)这样形容日本:“精神病患者少,但自杀率高的国家。”
数据往往最能揭露事实的冰冷真相。日本约有八百万人被诊断出患有精神疾病,大概占总人口的十二分之一,而美国的比例高达四分之一。尽管日本的精神疾病患者人数相对少,但自杀率却在全球排第六,美国则在第二十位。这背后是无数沉默的困惑和无声的求助。
《Shrink~精神科医生弱井~》剧照
在这沉默的痛苦之下,有多少人真正走进过精神科的门诊?剧中第一集就有一个场景,幼儿园的家长们因为看到老师进了精神科诊所而窃窃私语,仿佛精神科是一处不宜提及的地方。至今,许多日本人仍认为心理疾病不同于身体的病痛,是难以启齿的秘密。感冒可以看医生,而心理上的困扰,却像是不能开口的难言之隐,前往精神科就诊因此成为一件困难重重的事。
剧集的开篇展示了一个看似“正常”的都市女性生活,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不可预见的心理崩溃:杂志编辑雪村葵(夏帆饰)站在拥挤的早高峰电车上,平凡的一天又开始了。然而,镜头慢慢拉近,她脸上细密的汗珠、无助的眼神,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葵突然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恐慌。紧凑的剪辑下,观众仿佛与她一起感受到那突如其来的窒息。
葵被诊断为“惊恐症”,弱井并没有急于进入治疗的流程,而是先帮助她理解自己的症状,解释这不仅是“心的问题”,更是“脑的误操作”。“心病不是因为内心脆弱,而是大脑出现了误操作。这是身体在提醒你‘休息一下吧’。”弱井这样告诉葵。
这一句话简单却有力量,打破了心理疾病带来的偏见和羞耻,让葵松了口气,也让观众明白,心理问题并非软弱的表现,而只是人体偶尔的波动。葵一向以为自己意志坚强,因而对去精神科就诊犹豫不决,但在弱井医生耐心的解释下,她终于坦然面对自己内心的问题,轻声说:“有人了解我的病,仅这一点就让我心安,真是来对了地方。”
弱井的诊所迎来了各式各样的患者,有些人会犹豫:“仅仅是心理有点低落,就去看精神科,会不会太夸张?”弱井温和地反问:“失恋、被上司责骂,这些‘小事’为什么不能看精神科?”他希望自己的诊所是一处避风港,是一个即便只是情绪低落也可以来寻求帮助的地方。
《Shrink~精神科医生弱井~》这个标题来源于美国对精神科医生的俗称“Shrink”,意为“帮助缩小脑中因妄想膨胀的部分”。这个称呼传递出一种观念——精神科医生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并不遥远。剧集也正是这样,试图通过一个又一个病人的故事告诉观众:其实,看精神科医生并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只是一种合理照顾自己内心的方式。
原作者七海仁创作的动机与他的家庭经历有关。他的家人曾长期受到精神疾病困扰,七海陪着他们找医院、访谈医生,从中发现了患者信息的匮乏和求医的艰难。他感受到社会对心理问题的闭口不谈,反而加深了患者的孤独。因此,他想通过漫画这个大众化的媒介,让精神医疗成为更多人关注的主题。
通过采访精神科医生和患者,七海将心理疾病的发作、康复,以及日本精神医疗的现状呈现在漫画中。漫画中的患者各行各业,推销员、职员、服务员、工程师,都很普通,让人意识到,精神疾病离我们并不遥远。但现实中,七海指出,日本的心理咨询费用高昂,且不包含在保险中,令许多患者难以负担。并且医生的水平参差不齐,有些医生草率诊断、开药,缺乏深入交流,可能导致误诊,甚至病情恶化。像躁郁症患者,在狂躁与抑郁之间反复,却常在抑郁期就医,容易被误诊为抑郁症,错误的治疗会加重病情。
第二集的主角谷山玄,就是一个在躁郁症的两极之间痛苦挣扎的拉面店主。他有强烈的自尊心和家庭责任感,但躁郁症令生活变得支离破碎。起初他被误诊为抑郁症,然而当他从抑郁突然切换到狂躁状态,冲动地在街头奔跑,对路人大喊,镜头内的妹妹和镜头外的观众,都能意识到这不是抑郁症的表现。
在妹妹的帮助下,谷山最终得到了正确诊断,并接受了住院治疗。妹妹轻声对他说:“你不需要每时每刻都独自撑着,哥哥。”这句话点醒了谷山,也让观众明白,心理疾病不是一个人的战斗,它需要家人、朋友,甚至整个社会力量的支持。
弱井对谷山说:“每个人都会在某个时候需要帮助,而我在这里,就是为了和你一起找到那个支点。”他没有许诺谷山一定能完全康复,但目光中充满信任。慢慢地,谷山开始调整作息,了解自己的病情,记录下每日的情绪,并做心理训练,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起来。这些治疗的过程不仅是剧集的核心内容,也让观众对心理疾病有了更深的认识。虽然每个病例都需要长时间的治疗,但医生、护士、家人的支持,让这些故事都充满了一种温暖的安心感。
如今,这部作品的原作漫画已出版至第十三卷,里头讲述了许多丰富的故事,涵盖了进食障碍、PTSD、发育障碍等如今常被提及的症状。抑郁症也进一步细化为“微笑型抑郁”“产后抑郁”等多个故事情节。但这次在电视剧的改编中,导演选择了“惊恐症”“躁郁症”和“边缘性人格障碍”这三种比较常见的精神疾病讲述。
值得注意的是,电视剧还将原作中的“惊恐障碍”“双相情感障碍”改为了“惊恐症”“躁郁症”。对此,导演中江和仁解释道,目前日本的医疗诊断手册还是采用世界卫生组织制定的《ICD-10》,但最新版的《ICD-11》日语版正在准备中,未来将采用“惊恐症”“躁郁症”的新名称,“我们希望采用最新的表述。此外,‘障碍’这个词给人一种‘需要终生相伴’的印象,但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许多病症的治愈可能性在增加。因此,我们选择避免使用‘障碍’这样的词汇。”
原作者七海仁曾说,给主角起名“弱井”,是想传达“弱小并非过错”。弱井虽是个“超级医生”,知识渊博,治疗方法多样,甚至还曾留学哈佛,但他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的房间总是乱糟糟,吃饭弄得到处都是。他心里也有着难以愈合的伤痕——失去挚爱的痛苦。正因为他有这些不完美,才更能理解患者的脆弱,更加贴近他们的内心。“这其实是一个普通人以自己的方式帮助另一个普通人的故事。”七海仁表示。
弱井医生的话语里,流露出对“弱小”的一种肯定。他曾坦言:“我希望这个国家的精神疾病患者能越来越多。”这话听起来或许有些极端,但在这个对心理问题讳莫如深的社会,许多人不愿承认自己的病,进而放弃了治疗。疾病不是好的状态,但即使患病,也不是弱点。如果能有更多人勇敢面对自己、打破沉默、寻求帮助,那么,精神疾病患者的增加或许未必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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