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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梵高的画到底好在哪儿?
讲述人/陈丹青
(
著名画家、文艺评论家、作家
)
来源:
看理想(ikanlixiang)
视频:陈丹青《局部》第一季 初习的作品
我在纽约生活时,寓所里的墙上来来去去挂过好多画,但唯独有一幅画30年来一直挂着,从来没有摘下。
就是这幅《海边的男孩》。
这是一幅画于1883年的小画。
显然一看就是一个初学者的涂抹。
这个画家画了七年,然后就死掉了。死了以后,他就出了名,慢慢变成人人知道的梵高。
我到现在说不出这幅画到底好在哪里。
它就是一个小混蛋站在海边,那个脸的五官都没有了,可能画画的人画不出来,画砸了,一笔就抹了。
然后身体啊,裤腿啊,这鞋啊,都是歪歪扭扭的,显然很生的一个手在画。
我总是觉得这幅画有味道,说不出的喜欢,每次看到心里都会叹气。
我们说起梵高啊,总是那些大有名的画,向日葵啊,什么鸢尾花啊,什么燃烧的田野啊,天上有好几个太阳啊...这些都是他去巴黎之后的创作。
但在他还没有“南漂”之前,他就是阿姆斯特丹乡下一个很傻的初学画画的人,没有接受过什么专业的技法培训。
大人物,大艺术家通常都会被历史简化,所以我经常会要求真正喜欢画的人,你要翻回去注意看一个作者所有时期的作品,早期的作品里头有很多我们没有发现、没有注意的好东西。
梵高在1881年左右最开始下手学画。他临摹谁呢?他就一直临摹米勒的画。
在那个时候所有的画家都是画贵族,画有钱人,画才子佳人这些,米勒却说一个在劳动的人是最美的。他自己就是农民,种过地。
梵高一辈子的作品,尤其是早期的,几乎全是农民,全是受苦的人,穷人。
然后到了巴黎以后,他开始出现一些不同的角色,也是在他身边的下层人。
但是不管画什么人,所有的人到了梵高的画里,一律都变得非常憨。
憨人画憨人,穷人画穷人,就会弄成梵高这种滋味。
上海话“憨”就叫“耿笃”,“耿笃”鲁迅的文章里也用过这句话,“耿笃”就是北方话傻子的意思。
在艺术上,文学不能太傻的;音乐我也很难相信一个憨傻的人在作很好的音乐;但绘画可以,他一笔下去就是憨,下一笔下去还是憨。
大家不要小看这个憨字,我自己画画,我们知道,画画要画得巧,不是那么难。
你有才华,然后经过刻苦的磨炼,你有可能熟能生巧,而越画越巧,是有可能的。
可是有一种画,他好就要好在憨,没法学了。那个不是才能,那个是天分,你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法学。
我想到几位画家,可以和梵高做比较。
一位是鲁迅特别推崇的德国女画家珂罗惠支,还有一位是20世纪中国的画家王式廓,以及《流民图》的作者蒋兆和。
他们非常卓越的技巧,梵高远远不能跟他们比。
梵高即使活到八九十岁,都画不到蒋兆和和
珂罗惠支
那个水准。
可是我每次看到梵高的这张毫无意思的画(指《海边的男孩》),就是一个混小子站在海边,我心里就会想,TMD,这才是真正的绘画,这才是真正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