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DeepSeek给西方世界造成的冲击经历了从“不相信”到“不信任”的过程。
文丨FT中文网专栏作家 张冬方
DeepSeek给AI界、甚至更广泛的西方世界造成的冲击，恐怕一时半会难以平复了。
1月20日，中国的AI公司DeepSeek发布其最新模型DeepSeek-R1，称其性能对标 OpenAI o1正式版。一时间，芯片制造商英伟达的股价出现历史性下跌，Meta和微软等美国科技公司的股价也出现了急剧下跌，而DeepSeek在中美苹果应用商店的下载量也一度超过了其美国竞争对手ChatGPT。这股冲击如此不可预测和难以归类，DeepSeek甚至被称作为“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而冲击不仅仅体现在美国的股市一度动荡，也体现在特朗普所称的“给我们的行业敲响了警钟”、众科技大佬的或捧或贬，和众政府监管部门的严阵以待上。
到目前为止，DeepSeek给西方世界造成的冲击经历了从“不相信”到“不信任”的过程。不相信在于，这款中国AI模型竟然能以更低的投入产出同等性能的产品。不信任在于，在某些人看来，和很多来自中国的科技产品一样，DeepSeek必有安全漏洞，肯定不怀好意。
几天之后，一些国家的数据监管部门已经从观望转化为了行动。1月30日，意大利个人数据保护局发文称已叫停DeepSeek服务，并限制其对意大利用户数据的处理。除实施数据处理限制外，该机构已同步启动正式调查程序。据德媒体近日报道，德国数据保护部门也想对DeepSeek进行更细致的审查。德国联邦和联邦州数据保护会议人工智能工作组联合主席对媒体表示，“DeepSeek似乎在数据保护的所有方面几乎都存在不足。”
DeepSeek不仅面临来自各数据监管部门的审视，甚至还引发了一些政府对其国家安全的担忧。据POLITICO报道，英国官员正在调查 DeepSeek对其国家安全的影响。同样据POLITICO，美国国会众议院首席行政官通知其工作人员，称正在审查这项技术，而在此之前，DeepSeek不得用于众议院的官方用途。
即使DeepSeek自己不想沦为下一个被西方政府围堵的华为或TikTok，但在人工智能成为地缘竞争重要赛场的形势下，AI圈的事件不只是AI圈的事件，而AI圈里的创新性力量往往会被竞争国认定为破坏性力量。DeepSeek已经无法避免有人将自己发布R1模型被称作为AI界的“斯普特尼克时刻”，也无法阻挡有人甚至称其为美国AI界的“珍珠港事件”。
DeepSeek引发的各方震惊、混乱和穷于应付，其实是源于在技术封锁和技术突围的语境里，来自中国的DeepSeek如何在“不可能”中令人始料不及地创造了“可能”。和一年半以前谈《关于技术封锁、技术去风险和技术突围》相比，处在DeepSeek横空出世的新时间节点，再来谈这个话题，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一直以来，美国在人工智能方面是全球领先者，只有美国企业才是引领人工智能的创新者。美国不仅在引领，还竭尽全力让中国无法赶超。2023 年 10 月，拜登政府禁止英伟达等芯片制造商向中国出口其最先进的人工智能芯片。同一时期，欧委会建议与欧盟成员国共同对先进半导体和人工智能等四个技术领域进行风险评估，技术风险和技术泄露风险正是欧盟经济安全战略中重点审查对象之一。
技术封锁能够实施，必定以技术优势为前提。Deepseek这匹黑马的出现表明了可能存在某种悖论，那就是一旦某种技术优势之“皮”之不存，技术封锁之“毛”将焉附？
我问DeepSeek其获得成功的原因是什么。DeepSeek回答称其“成功在于技术硬实力，加战略定力和市场嗅觉的结果”，并称“DeepSeek的成功并非偶然，而是通过技术突破建立护城河、清晰战略聚焦长期目标、商业化落地实现价值闭环的综合结果。其经验表明，在AI领域，单纯追逐热点难以持久，唯有坚持核心技术研发与市场需求深度结合，才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
美国政府恐怕不会同意这样的答案，相比起在技术上被中国人赶超的可能性上，美国仍然倾向于认为，中国人的雄心和决心不足以实现中国在AI上的创新和突围。据Bloomberg引用知情人士消息，目前白宫和联邦调查局正试图确认DeepSeek是否设法通过新加坡的中间商购买了先进的英伟达芯片，以绕过美国对中国的芯片供应限制。特朗普总统提名的商务部长在近日的听证会上暗示，DeepSeek绕过了美国的出口管制。
而于美国之外的世界而言，问题的本质已经不限于DeepSeek是否在技术层面将OpenAI甩在了后面，或者中国是否在人工智能上已经赶超了美国，而还在于，DeepSeek用更少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开发出了同等性能或类似性能的模型意味着，在大而强的超级力量面前，小而美也有机会突围。这样的故事甚至变成了一些欧盟人的励志故事。在AI竞赛中，欧盟虽在监管上走在了前列，可是未能上场参赛的局面让欧盟人一直意难平，而DeepSeek带给他们的启示是，只要上场，就有机会挑战美国的绝对优势。对于AI界的陪跑者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切皆有可能”更激动人心了。技术封锁之下，剧本的走向可能变成技术突围。只要还存在竞争，比赛结果就尚未定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