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妮：黄玲的母爱超越时代

撰文 |  王可依

编辑 |  曹颖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黄玲的“段位”在细节里

我是西北人，而黄玲生活在苏州，最初的剧本里有很多台词是苏州话，剧组还专门找了教苏州话的老师，但我后来意识到，如果我们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语言上，即使我们说得再好，观众仍然会觉得我们像外地 人。

因此，我们更专注于让观众感受到我们扮演的就是那个时代、那个地方的人，包括有一场黄玲和宋莹脚踩腌菜的戏，也是参照那个年代当地的真实做法。

此外，我也在思考南方人的性格特点。有句老话叫“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黄玲身上有南方人拎得清的特质，她知道什么事该睁一只眼，什么事该闭一只眼。

比如，邻居吴家的女儿吴姗姗没有胸衣，到了青春期，走路总含着胸。宋莹心细，主动请黄玲给吴姗姗做胸衣。其实，黄玲也发现了，但她会觉得这是干涉别人家的事，担心吴姗姗的继母张阿妹面子上不好看。

在后面的剧情中，吴姗姗嫁给了刘副厂长的儿子，想利用婆家的权势，强占宋莹家空置的房子。结婚当日，吴姗姗带着一群人，搬着家具，挤进庄林两家的小院。身为宋莹最好的朋友，黄玲不动声色地待在房间里，不露面，也不贺喜，任由外甥向鹏飞独自同吴姗姗一行人争执。假如是宋莹，她可能会指着对方的鼻子吵，但黄玲不会这样，对于黄玲来说，在这种大喜的日子，关起门来让对方吃闭门羹，就是在表达不满，这就是黄玲的“段位”。

在演这场戏时，我问导演能不能在房间里吃东西，我记得那天我吃了好多个鸡蛋，吃相很难看，黄玲平时吃饭不是这样的，但我想通过这样的表演细节来暗示吴姗姗他们的吃相很难看。

知青子女回城政策下来后，庄家阿公阿婆把庄超英妹妹的儿子向鹏飞送到黄玲家住，黄玲因此去婆家要钱。我觉得这场戏的场景安排得特别好。黄玲的丈夫庄超英在外边的厨房里切菜，庄阿公坐在卧室外的隔间里，庄阿婆和黄玲在卧室里对坐聊天，黄玲像是进入了“敌军”内部。我同饰演庄阿婆的迟蓬老师商量，让她演的时候给我递一颗糖，象征“糖衣炮弹”，这颗糖我一直放在手上拧，但就是不吃，最后把糖放下，象征不要她的“糖衣炮弹”。

最后，黄玲拿到钱，取得了胜利，从“战区”里走出来，绕到厨房开始做饭。打鸡蛋一般是咔咔磕两下，我演的时候是啪一下，这个动作意味着以卵击石，是黄玲打给旁边的庄超英听的，打第二下的时候，我和饰演庄超英的郭晓东对视了一眼，那一眼其实代表黄玲和庄超英心里都明白彼此。

如果不是现场正好有那样一个水泥灶台，这个场景并不好呈现。我每天到了现场，都会看场景反复思考，同导演、对手演员商量如何让表演达到满意的效果。

当然，剧里还有很多这样的细节。我觉得黄玲这个角色是值得品味的，我慢慢地在这些细小的东西里找到了创作灵感。

超越时代的母爱

黄玲有自己的底线，她的底线就是儿女。

剧本里写了一句话形容黄玲，“仓廪实而知礼节”。黄玲是一个容忍度和底线都很高的人，婆婆不让她上桌吃饭，她就带着女儿庄筱婷去厨房吃。只有真正触及了事关儿女前程的底线，她才会“掀桌子”。

儿子庄图南面临高考，庄阿婆却想让老三家的两个孩子和鹏飞都住进黄玲家，这场戏成为黄玲同强势的婆家以及愚孝的丈夫矛盾爆发的高潮。

在争吵前，黄玲觉得有些话鹏飞听了不好，特意提前把他支走。图南说要走，黄玲却坚持儿子和女儿一定要留下。因为黄玲觉得，儿子和女儿到了这个年纪，需要和自己一起面对，不管儿子和女儿是不是站在自己这边，也要让他们知道阿公阿婆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妈妈的。

作为妈妈的黄玲，我认为她是很称职的。她对儿子和女儿不一样，对女儿筱婷以保护为主，让她成为从家庭的泥泞里开出的鲜艳花朵。

很多人不理解黄玲对于筱婷和林栋哲恋爱的态度。对黄玲来说，她和丈夫庄超英很少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但是在女儿婚恋这件事情上，黄玲是站在庄超英这边的，所以黄玲最后对筱婷说，“妈对你很失望”。她知道，这句话对于女儿来说很重。在那个年代，婚姻是人生大事，女儿第一次谈恋爱就步入婚姻，即便她和栋哲是青梅竹马，但是人生的路是很长的。黄玲嫁给庄超英的这辈子，让她明白婚姻有苦难言，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一定要经济独立，要能做得了自己的主，要有自己的精神世界。

拍黄玲和筱婷谈心的这场戏时，我特意让助理去买了一把口琴，我想一定要在这场戏里吹一次口琴。导演把吹口琴的片段放在了开头，结尾又出现了一段，这其实代表着，如果把苦短的人生比作一首曲子，它就有不同的乐章。

无论对于儿子还是女儿，黄玲都是很尊重的，她对子女的爱是超越了时代的。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父母都要我们好好学习，将来为他们争气，但是黄玲不一样，她觉得只要儿女生活得好，她就是最幸福的。剧情越到后期，黄玲越温暖自在，她真正爱家人，尊重儿女，后来儿女也把这种爱反哺给她。

我也是一位母亲，我和女儿经常聊天，她的思想有时候还会带动我。她说想去做演员，我就问她是不是真心热爱，是不是能克服做演员的很多辛苦，她告诉我她考量后觉得自己是真心热爱，我就支持她。我对待女儿的态度和黄玲很像。

“我越来越喜欢她”

在这部剧中，黄玲和好友宋莹之间的女性情感也是非常难得的，宋莹任何时候都站在黄玲这一边。

我刚见到蒋欣时，她个子很高，和我站在一起，像是一个保护我的人。她就是宋莹，我就是黄玲。在生活中，我有什么事也会一直问她，从来没有害怕麻烦她，我们俩之间没有过分的客气。

宋莹对黄玲说，“你只能跟我好，不能跟别人好”，这句台词也是我们即兴发挥的，两个人突然就变成了孩子一样。后来拍宋莹回来的那场戏，我跟蒋欣说，“你能不能捂住我的眼睛，就像小时候小孩互相捂眼睛那样”。其实这个动作是不能乱用的，用不好就会显得做作，但是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俩非常适合这个动作，并且观众不会觉得不舒服。因为我们之间有一种这样的东西。

黄玲的女儿和宋莹的儿子恋爱结婚，这件事反而成了对黄玲和宋莹关系的一种考验，她俩的关系变得有点微妙了。在一场戏里，筱婷叫“妈”时，宋莹答应了，我那时候跟饰演筱婷的关晓彤说，“你再叫我一声‘妈’”。黄玲听到那声“妈”时的感觉难以用语言表达，和之前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经历一切后，黄玲和宋莹才迎来对彼此最真挚的坦诚和宽容，所以黄玲在最后一场戏里说，“往后的50年，我们都要百年好合”，我觉得这是对她们俩关系的一种升华。

杀青时，我忽然很难过，我意识到我是那么不舍得黄玲，她是那么有魅力而丰富的一个角色。

黄玲这个人，也有浪漫的地方。图南考上大学，是黄玲人生中的一个高光时刻。她对此的表达是请庄超英跳了一支舞。这支舞也是我设计的，那天导演给我打了一束漂亮的光，本来我穿的是裤子，还特意去换了裙子。还有鹏飞给院子里安了音乐彩灯浇水装置，栋哲说要把它拆了，但是黄玲不同意，说自己很喜欢。她经常站在那儿吹口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