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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书记员那七年

法律读库  · 公众号  · 法律  · 2017-07-06 09:15

正文

作者:宋慧乔爱上宋仲基


 前几天网络上的一篇文章讲“书记员的故事”,描写了几个以法院为家、淳朴有些“傻气”的书记员的幸福故事。我以我亲身的经历,讲述我的故事:

 

一、入职

我来的时候,离毕业还有半年,是响应号召去法院实习。我当时已经被灌输了这种思想,法院就是你们未来的“婆婆”,实习要好好干争取留下。当时干了仨月,天天整卷、拆邮件,都要吐血了。仨月一分钱没拿,食宿路费全自理,临走还得说谢谢。

 

招人的时候,也很诱人。什么工资福利、事业编制、司法考试、职业晋升,前途各种光明,我都恨不得马上就去工作。

 

后来我如愿以偿进了法院,有的同学没考上都哭了。他们只能去公司,或者去律所做秘书。我当时觉得自己幸运,顺利完成了学生到书记员的转变。

 

入职合同一签七年!自己就是这里的人了。

 

二、烦恼

来了之后,根本没有过渡期,就成了小陀螺,但烦恼也随之而来。工作特别忙,但是工资特别低。每个月结案都十几件,跟着开车送达,一跑就是一天,发传票、安排开庭、记录、汇报、校核、送印、发判决、做合议笔录、整卷归档、退诉费,然后还要开各种会。可第一年工资到手只有1100,比这个城市的最低生活标准高出一根汗毛。

 

一算账就哭了,一个月交通费200,电话50,出去吃两次饭200,还没买东西那,钱就没了。如果遇到朋友结婚、或者买了件衣服,都得靠信用卡活着。

 

网上好多人说我的书记员,一月挣1000开宝马。这真是最大的误解,非洲也有人开宝马,但是掩盖不住穷苦的大多数。我身边的书记员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温饱有余,富足的只是极少数。有些郊区的,可以说穷而且辛苦,工资租不起房只能跑家,上班就要一个多小时,加班了没办法,就只能睡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年底了白天床上是卷,晚上床上才睡人。

 

开始还能坚持,但时间久了真撑不住。偶尔单位附近饭店招工,洗碗的都管吃住2500,才知道自己收入是底层的更底层,自卑得无地自容。

 

三、疲惫

法院的金字塔最底层是书记员,慢慢我觉得自己要沦为一个杂役。要跟别人抢法庭,要帮法官收快递、搬东西,反正谁都可以给你扔一堆活。原来我还教新来的大学生,他们叫姐或者老师,可改革后大学生成助理了,不干书记员的活,不但不叫你师父,还会给你使个眼色,让你干这干那。

 

书记员到哪里都可能比别人低一等。哪天迟到了,想走后门吃个饭,你看着领导进去,法官进去,但到门口你不吵吵几句、发发脾气,管食堂的都会为难你。

 

没办法,就只能服从,服从,服从。因为地位低,收入低,能力低,没有反抗的机会。如果你遇到一个变态的法官、有追求的法官或者领导,那真是够受的。我同年的大姐,跟一个离婚的女法官,被折腾得神经衰弱。

 

更可气的是,明明没有激励措施,但总隔三差五又有希望诱惑你,而希望又必然落空。每年年底要加班了,都会开个会,说你们好好干,马上加工资,文件已经下来了,钱马上到位。可拼了命干过去年底,业绩闪亮,涨钱的事也没人提了。慢慢就懂了这套路,再有人说涨钱了,就条件反射,这他妈的要加班。

 

钱不多,事不少。第一年到手1100,第二年1500,但是拿到这点钱可不容易。每月一小考,季度一大考,各种考核不断,书记员分多个级别,每个级别都要考。然后你要参加各种行政会议、集体活动、宣传延伸工作,凑人数。

 

突然有人提起书记员的事业编,但领导坚持说这是谣言,目前没有事业编制。

 

四、委屈

七年的委屈是说不尽的。来自领导,来自法官,来自同事,来自当事人,来自无处不在的责任。

 

凡事出了错,最首当其冲的是书记员。案子没结,是书记员没安排,文书错了,是没校核出来,没按时归档、没移上诉,没上网、没公开、没续封、没通知、没公告,都是你的事。轻则批评,重则开除。

 

还有就是,干了什么没人知道。一上午,传俩案子,发几个传票,打几个电话,或者编几个笔录就过去了。天天都是这样,年底你想写自己的业绩,发现除了数字,实在想不起什么值得写的。领导也不知道你干嘛了,你说结案200,结案300,对他就是个数字,没任何意义。甚至他觉得,就这么点事,年轻人怕什么。

 

就算你什么都做的很好,什么都不争,那也提防当事人找茬。他们找不到法官,只能联系书记员,各种事情都会发生。态度不好有时候被投诉,当事人威胁、侮辱、谩骂,你都奈何不了他,只能自己忍气吞声,没人会给你出头。

 

五、走了

熬了七年也就挣3000多,累死累活,艰苦度日。终于要走了,但走也走得不顺心。合同到期前三四个月,单位考核,说签无固定期合同,但得通过考试。

 

你不签无固定,就得找工作,或者调整单位。把你调到别的法院去,重新签合同规避法律。我当时去了另一个法院,但是不知道哪里没协商好,新单位不收。我又回来了,旧东家说,你已经走了啊,回不来。

 

想想干了四五年辞职的,也是惹一肚子气,被各种刁难。有个妹妹辞职,领导死活不批,最终磨了半年,领导要她把手里的案子弄完,不然不许走。但是后来离职手续已经办完了,工资停了,她没办法只能自费又干了俩月。

 

回头看书记员的七年,真的一肚子牢骚。我觉得一切光辉背后,我们是隐形的,因为没人关注,没人在意,诸多问题中没人认真考虑过书记员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