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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抓走的三哥,我靠自己“捞”出来了|人世

人间theLivings  · 公众号  · 美文  · 2024-10-04 10:26

正文

这是接人吗?我看是劫人!你这是坑我啊。

1982年,刚逢改革开放,各行各业都在试水市场经济,我父亲的四个哥哥也离开了家乡,不远千里到云南闯荡,做起了蔬菜生意。

一开始,他们的确赚了不少钱。但好景不长,三伯获利后行为张扬遭人嫉恨,被举报搞投机倒把、抓去劳教,在采石场里生了病。四伯不忍看兄弟受苦,试图兵行险招营救三伯。

怎么救?救出来了吗?就请您自己往下读了。

说明:以下故事整理自几位伯伯的叙述,部分情节有演绎,人物为化名。



1982年2月20日,嵩明县郊的荒山脚下,一群劳改犯人正在敲打石头。

犯人的锤头下,诺大的石块逐渐变得越来越细小,直到成为一堆细小沙砾,再接着敲打另一块大石。天亮出工,天黑收工,每日如此,周而复始。

不远处,两个民兵正围坐在火堆边烤火,火堆里埋着几个洋芋。

高个方脸的民兵名叫洪福全,稍矮一点的黑瘦男人名叫陈爱军。

洪福全一边用棍子扒拉着灰堆里洋芋,一边抱怨:“这天气真是冷尼见鬼了。”

“也给我一个。”陈爱军吸了吸鼻子,示意洪福全扒拉个洋芋给他。

“靠,靠,靠,太烫了……”陈爱军一边嘶声吹气,一边左手倒右手地拨着洋芋皮,洋芋烤的焦黄,拨开后一股白雾飘荡在空中。

“知足吧,咱哥俩好歹有火烤有洋芋吃,你看看他们,手都冻得伸不直,还得一直敲那个破石头敲到天黑。”

“一群投机倒把专门撬社会主义墙角的倒爷,咱有啥可比的,我看他们都是活该。”洪福全啧了一声。

“这鬼天气,弄不好又要病倒几个了。”陈爱军摇摇头,叹了口气。

正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男人小步跑了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弯着腰说:“报告政府,李老三(李德强)前两天感冒了,今天咳得狠,能不能让他歇会儿?”

“歇会儿?那他今天的任务谁来干?”洪福全头也不抬地淡声道,陈爱军拿根木条扒着火堆火堆低头不语。

“报告政府,朱大福他们三个说帮他干。”

“今天帮,明天帮不?后天帮不?看来朱大福他们几个任务还不饱和啊,都有余力帮别人干活了。”

“都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们是在接受劳动教育!是在向人民赎罪!别废话,该干嘛干嘛,边去!”

瘦小男人还想说点什么,洪福全一棱眼睛,瘦小男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弯着腰赶紧走开了。

离这群犯人不远处山势较高的石堆后面,28岁的李老四(李德胜)趴在地上,正手持望远镜,一脸凝重的观察着,自言自语:“这鬼天气,三哥咋扛得住……不行,得赶紧把三哥弄出来。”



李老三混成劳改犯这事,除了他自己,还真怪不得任何人。

李家兄弟四个,原本是哈尔滨人,这一年跑到了云南,在昆明最大的蔬菜批发交易市场“昆明西市农贸市场”当菜贩子,靠倒腾蔬菜很是发了点财。

兄弟几个做人素来大都低调沉稳,秉承闷声发大财的精神行走江湖,除了李老三,30多岁的人了,素日里就喜欢掐尖要强,如今乍富还贫,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

别人倒腾菜,多少都要杀点价,生意人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可李老三偏不。

人家喊多少,他就出多少、从不还价,一脸爷不缺钱的屌样。

这一来,外地来的菜贩子有什么好菜,紧俏菜都优先卖给他。这么一弄,市场上的有些紧俏菜只有他家有,再往外卖多少钱也是他定,歪打误撞下,他反而挣得越来越多,干得越来越红火。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市面上的钱是有数的,他挣得多了,自然就有人挣得少了。

当然也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这天,李老三一手翻着车上的菜,一手抽着烟:“陈旺,这车货,让给老哥行不?”

陈旺一行三个人正围着拉货老板砍价,闻言一翻白眼:“去,去,去,这车货我哥仨包了,凭什么让给你?”

李老三也不恼,吐了个烟圈,面上依然笑嘻嘻的:“不让?真不让?”

陈旺鼓着眼睛不耐烦的摆手:“让个屁啊,一边晾着去。”

李老三闻言扔下手中的菜,随意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晃晃悠悠地挤到老板身边:“兄弟,你卖他们多少钱啊?”

陈旺仨人怒目而视:“麻痹,你有病啊,说了已经包了。”

“付钱了吗?没付钱啊,那大家都能买的,咱买卖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啊,总不能强买强卖啊。”

说罢,李老三亲亲热热的揽住老板的肩膀:“兄弟,这车我包了,你说个数。”

“380?”老板试探着说了个数,刚才陈旺他们只肯出320。

“380?行,跟我去卸货吧。”李老三一抬下巴,示意老板跟他走。

“哎哎,让让,都让让啊。”

车跟着李老三走了,陈旺几个人原地站着,愤恨地呸了几声:“狗日的李老三,你等着,老子非弄死你。”

陈旺怒气冲冲的带着俩兄弟,前脚出了农贸市场,后脚就直奔昆明市投机倒把办公室,当时简称‘投机办’。

“报告政府,有人搞投机倒把,哄抬物价,挖社会主义墙角。”

“谁?”

“西城农贸市场的李老三。”

“走,带我们去看看。”

投机办的同志到了农贸市场,一调查,李老三的菜确实比别人家的贵一些。

这事是有隐情的,有些菜被李老三垄断了,只有他家卖,进价贵,卖价自然也贵,如果有人帮着说几句解释清楚,投机办也犯不着非得抓他。

但李老三生意红火,行事张扬,很多人早已看他不顺眼。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偌大个菜市场愣是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着分说一二,李老三百口莫辩。

“经报李老三长期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犯投机倒把罪,现已查证属实,带走。”投机办的同志工作雷厉风行,当时就把铺面封了,人也给拷上了。

李老三就这样被带走了,次日被直接送到了昆明旁边的一个叫嵩明的小县城劳教。



李老大、李老二、李老四兄弟仨从外地收菜回来,只看见被封的铺面,一打听才知道,李老三被投机办的人带走送去劳教了。

李老大、李老二愁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嘴角长了一溜大泡,商量着要怎么把老三弄出来,只是两人本就只是有些胆量的农民,哪敢与政府作对,商量半天也没拿出个章程。

李老四背光蹲在窗下皱眉抽着烟,一言不发。

“老四,平日里你主意最多,这会你倒是说个话啊。”李老二冲他吼了一声。

李老四深深吸了口烟,站起身,用鞋底把烟头按灭:“大哥,二哥,都别急,我已经有办法把三哥捞出来了。”



这天,李老四孤身一人到了嵩明县。

跟当地的老百姓打听后,他得知劳教人员都在县城边山脚下砸石头。

地方离城里倒是不远,也就步行几十分钟的距离,在公路边上看到一排红砖平房就是到了,这是劳教大队的办公地。站在劳教大队的牌子边上,往马路对面望,不到一公里远的山坳里,就是劳教的地了。

李老四在山坳后乱石堆里趴了三天,摸清了出收工的时间、地点和周围的环境,也打定了要剑走偏锋营救三哥的主意。

本来啊,李老四是打算找找关系说明情况,哪怕是把赚的钱都砸进去,名正言顺地把李老三弄出来。

但他没想到,李老三病了。

缺医少药的时代里,拖延不治的重感冒是能要了人命的,李老四看着三哥每日在山上劳作,时不时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天就瘦了一大圈,只觉得心里发涩。那管事的民兵也是不当人,三哥的衣服都已经套在身上空荡荡的,整个人走路都打飘了,还得干活。

常规办法已然来不及,只能兵行险招了。



李老四打定主意后,立马返回昆明,告诉大哥二哥尽快把手上生意结束,然后回哈尔滨去。

李老大、李老二看他模样,也有些着急,追问他:“老三咋样啊,你是要干啥,还得把生意都停了?”

“不能说,说出来就麻烦了。”

“这会儿还藏着掖着,你可急死我了你。”李老大不满意地鼓着眼睛。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扯淡。”急火攻心的李老二上去一脚把李老四踹了个趔趄,李老四毫无防备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反正不能说,不过大哥、二哥放心,我指定能把三哥弄出来。”李老四面不改色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而后出门去找了经常打交道的司机岩腊。

岩腊是个二十多岁的少数民族小伙子,有点憨,但心眼不坏,平日里开着张破破烂烂的二手北京吉普,东奔西走地拉点活,挣点辛苦钱。

“跟我去趟嵩明。”

“去干啥?”

“接个人。”

“接谁啊?”

“我三哥,他不是被抓去劳教了嘛,前两天我找政府说清楚情况了,没有投机倒把,政府同意放人,我去把他接回来。”

“那行,不过这两天没空,先已经答应了老陈帮他拉一趟货,后天嘛。”

“老陈给你多少钱,我补给你,你放心,只有多没有少,可我三哥是一天也不能多呆了。”

“这就难办了,我先已经答应了老陈,不好说话不算啊。”

“100块,干不干?你给个痛快话,不干我找别人去。”

岩腊当即就松了口,正常来说,司机就算是到外地拉一车货,来回也就三、五十块钱左右,而嵩明到昆明不过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客车票价更是只要8毛,接个人就给100块,傻子才不干。

“干,四哥就是爽快,那咱啥时候走?”

“明早。”



这天一早,岩腊见到一身公安装扮的李老四,目光惊奇:“四哥好精神,打扮成这样干嘛呢?”

李老四穿着一身黑市淘来的公安制服,还带着帽子,他大高个,身板又直,看着非常气派。

“接我三哥,打扮精神点,也给他冲冲晦气不是?”

岩腊竖了竖大拇指:“还是四哥想的周到。要我说,真是人靠衣装,四哥这一身看着就是气派,就跟真的公安一样,弄得我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李老四钻进车斗,甩上车门:“别废话了,走吧。”

岩腊一边开车一边好奇地东问西问:

“赶明儿我也弄一身穿穿。”

“贵不贵啊?多少钱?”

“四哥,你再弄个公文包就更像回事了。”

“靠,你还真弄了个包啊,四哥,你真牛逼!”

“再配把枪就更牛了。”

不到中午,两人已驱车到了嵩明,把车停在路边,李老四让岩腊在车里等着,自己夹着公文包直奔工地。

俩民兵一看来了个公安打扮的人,老远就站了起来,疑惑地望着他。

李老四面上带着笑,表情客气中又带着点政府工作人员特有的傲气,他还有几步远就伸出了手,走近后一把握住俩民兵的手,操着普通话打招呼:“同志们好。”

看着公安打扮的李老四,俩民兵有点怵,面面相觑,洪福全胆子大一点,就问:“领导,你有啥事啊?”

“我是市公安局的。”李老三掏出黑市伪造的证件和工作协助函,赌这俩民兵没见过真的,分辨不出真假。

洪福全和陈爱军看完证件和协助函,态度越发恭敬了。

“原来是公安局的领导啊,你好你好。”

“是有啥事吗?”

李老三大马金刀地站着,目光锐利:“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李德强的人?”

“是,确实有这么个人,他又犯啥事了?”

“他犯的事是投机倒把罪对不?”

“是的,领导。”

“这个李老三还牵扯到另外一起投机倒把的案件中,涉及数额比较大,市局派我过来问他些情况。”

“那我给他叫过来,哎,孙胜利,听到没有,叫你呢,把李德强带过来。”

片刻后,一个瘦小男人带着个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瘦削高个男人过来了,男人脸颊不正常的潮红,一边走路一边压不住的咳嗽。

“领导,你看是不是他?”

“嗯,是他,就是他。”

男人正低着头捂着嘴不停咳嗽,一听声音,马上抬头望向李老四,原本晦暗的眼睛亮光一闪,张嘴就要喊,左右瞥了一眼,又闭上了嘴巴,眼神里却透露出热切。

“领导,你有啥要问的,就问吧。”洪福全搬来自己的小马扎,殷勤地招呼李老四坐。

李老四摆了摆手:“有些事情是机密的,这里不好说,我带他去你们队上办公室说。”

“那我送你们去。”

“不用了,你们还要看着这些人,也忙,就让他带着我去吧。”

李老四指了指瘦小男人。

“好好,孙胜利,你带领导去办公室坐坐,谈完了赶紧带着李老三回来,别偷懒啊。”

“李老三,领导问什么你答什么,抗拒从严坦白从宽,晓得不?”

目送着李老四三人走远的身影,一直不敢说话的陈爱军呼出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市局的领导看起来真气派,吓得我都不敢大喘气。”

“瞧你那小胆,咱又没犯错误,怕啥。”

“哎,你有没有觉得,市局的领导有点像一个人啊?”

“像谁?”

“像李老三,俩身高长相都差不多,站一块就像亲兄弟俩。”

“咋可能,人家市局的领导长得多气派,是李老三那货能比的?”

洪福全嗤之以鼻,过了一会,面色却渐渐沉下来:“你在这守着,我过去看看。”

等洪福全连走带跑急匆匆转过山坳,只看到尘土飞扬中一辆吉普车轰鸣着飞驰远去。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洪福全蹲下来抱住头扯着自己的头发哀嚎。

李老四带着李老三和孙胜利,一开始走的不疾不徐稳稳当当,等转过山坳,估摸着洪福全他们已经看不到了,立马低喝一声:“三哥,快跑。”

李老四扯着李老三踉踉跄跄地一路狂奔。

孙胜利一脸懵逼地跟在后面也一路狂奔。

等他们跑到路边,李老四一个箭步冲到吉普车旁,拉开车门,一把把李老三塞进车里,自己也赶紧钻进车里,催促岩腊:“开车,快开车,走走走。”

岩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被李老四的急迫情绪感染,慌慌张张一脚油门,车子“轰”地一声就箭一般冲了出去。

瘦小的孙胜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车,挤在李老三旁边缩着身子装死。

车子一路轰鸣着飞驰而去。

路上,李老四指挥着岩腊东躲西藏专挑小路开。

等开到了一个荒僻的小路上,岩腊终于冷静下来,终于反应过来不对,于是一脚刹车停下车,扭过头瞪着李老四:“李老四,你搞什么?不是接人吗?跑什么?”

“是接人啊,现在不是接到人了嘛。”

“这是接人吗?我看是劫人!你他么坑我啊。”

“不都一样嘛,反正人已经接出来了,你放心,该你的钱一分不会少。”

“这特么能一样吗?这是犯法啊,不行,得把人送回去。”

听到这,李老三急了,本就潮红的面颊更涌上了几分血色,他伸手从后面一把搂住岩腊的脖子:“你送回去试试,信不信老子把你弄死在这儿?”

李老四冷眼旁观,不咸不淡地说:“行啊,你把我们送回去,到时候就说你是共犯,你以后你跑得了?”

李老三病着,即使已用了全身力气,其实也难把挣扎的岩腊如何,偏岩腊本就胆魄一般,只被勒着,就觉得自己要闭了气,直翻白眼。

李老四见状拍了拍李老三的手:“三哥,你先放开他。”

李老三放开岩腊,岩腊揉着脖子一阵猛咳,咳得眼泪鼻涕齐流,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李老四。

李老四拍拍岩腊的背,帮他顺气,被岩腊一把甩开,哑声道:“去你妈的。”

李老四也不生气,等着岩腊气顺了,再温声开口:“反正人已经弄出来了,你要非去说,我不拦你,大不了咱一起进去。”

李老三也跟着说:“反正车是你开的,这事你别想撇干净。”

岩腊气得双眼通红,却不敢动手,只是仇视地瞪着李老四。

李老四面不改色接着说:

“但我觉得咱没必要这样,这么干对谁都没好处。”

“我有个办法,让你既发财又不沾事,你看行不行?”

“你把我们送到安宁火车站,之前说好了这趟100块,现在我给你300块。”

“这事我肯定不会说出去,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你就当啥也没发生过。”

“轻轻巧巧的,你就把300块钱挣了,起码抵你平日里拉十趟活了,你看咋样?”

听到这,岩腊脸上怒色稍雯,眼中浮现贪婪之色:

“300不行,这一趟太冒险了。”

“那你说多少?”

“400!”

岩腊伸出四个手指头比划着。

李老四哈哈一笑,一把揽住岩腊的肩膀:

“500!到安宁火车站就给你500,起码一年你都不用再拉活了。”

“咱说好了,今天你没来过嵩明,我也没去找过你。”

岩腊一脸悻悻:“他妈的你个李老四,太狡猾了,你要早说来劫人,老子穷死也不来这一趟。”

等和岩腊谈妥,李老四扭头看向缩在旁边装死的孙胜利:“哎哎,你,该下车了。”

孙胜利头摇得像拨浪鼓,紧紧抓住李老三:

“不,不,我现在下去肯定会被抓回去,我不想回去了。”

“那鬼地方太他么受罪了,你们要去哪儿,也带我一个。”

“四哥你放心,我啥都能干,以后你们指哪儿我打哪儿,绝不含糊。”

“三哥,三哥,你帮我说说话呀,在里面的时候我也没少帮你吧?那会你发烧,我守了你一整夜你忘了吗?”

李老三原本也不想带他,毕竟多带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但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再赶他下去,转头向李老四求情:“老四,带他一个吧,在里面多亏他照顾,不然我……”

“算了算了,三哥别说了,孙胜利,看在你帮过我三哥的份上,就带上你一起走,反正劫一个劫两个都是劫,虱子多了不怕痒。”

李老四一听,这人既然在里面照顾过三哥,这个情他必须承也必须还,于是不等老三说完就果断答应。

然后一抬手,豪气干云指向远方:

“出发,去安宁火车站。”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三哥,咱回老家,不搁这儿呆了。”

李老三一听,求之不得,劳教这段时间,遭了这辈子都没遭过的罪,给他带来的阴影太大了,他可不想再被抓回去,恨不得离的越远越好。

一朝得救,松弛下来,他在车后座上乐得嘎嘎笑,一边笑一边咳,跟疯了一样。

孙胜利也露出了笑容,讨好地帮李老三拍着背。

全车只有岩腊挂着脸笑不出来。

岩腊可不情愿再带一个,但这会急于甩脱这帮人,不想再生枝节,因此也只是脸色阴沉着沉默不语,将车子开得飞快。

约莫一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了安宁火车站。

坐火车倒是不用验证件,有钱就能买票,有票就能上车。只是,昆明火车站这种大站是有安检的,万一被公安拦到就不妙了。还是安宁火车站这种小站适合逃亡,没有安检,也就很难被发现身份。

李老四说话算话,到了地方就打开手提包,数了500块钱。

岩腊拿到厚厚的一沓钱,脸色也不难看了,还说了句漂亮话“三哥、四哥,一路顺风嘎。”然后一脚油门就跑了。

李老四让李老三和孙胜利等在火车站外,自己进去售票厅买票。

紧赶慢赶,几人来得还是有些晚了,火车站已经停止售卖当日的票,只能买到次日的票了。李老四拿着伪造的介绍信,买了三套次日晚上八点出发的票,这套票要中转三次,最终目的地是哈尔滨。

李老四买好票,出来问孙胜利:“孙胜利,你真要跟我们一起去吗?人生地不熟的,你可想好了?”

孙胜利一脸谄媚:“想好了,四哥,三哥,以后我就跟你们一起混。两个哥哥都是仗义人,肯定也不能少我一口吃的。”

孙胜利明明年纪跟李老三差不多,对着李老四却一口一个“四哥”地喊着,一点也不扭捏,可见此人油滑非常。不过,他能在劳教大队混个组长当,为人处世看眼色这一块肯定是比一般人强。

事已至此,李老四也不再多说,买完车票,又带着俩人直奔当地的百货商店采购一番,然后找了间不起眼的旅店住下,开始着手帮李老三和孙胜利打造新形象。



出发这天一大早,三人去退房的时候,老板抬头一看,都懵了,啥时候住进来了这几个人咋一点没印象?可他也没问,江湖上混的,讲究的就是不该知道的就别打听,很多时候,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这三人的新形象的确不一般,皆是李老四量身定制的。

李老三因为劳教,被剃了个劳教平头,一看就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于是老四买了个推子直接给他推了个大光头,秃头虽少见,但也不是啥稀罕事,不至于引人注目。然后又给他弄了顶鸭舌帽一戴,金丝眼睛鼻梁上一夹,再穿套中山装,外披呢料长大衣。

老三本身就骨架高大,相貌端正,被老四这么一收拾,一时说不出来像老师还是像出去考察的干部,乍一看还挺唬人的。

孙胜利这边,李老四给他弄了件黑色夹克衫和军装裤子,也戴着副普通眼镜,夹个公文包,他个子矮小,跟在李老三身边,看着就像个随领导出差的跟班。

李老四虽然只是小学毕业,但日常闲来无事爱读些杂书,是读过《孙子兵法》的人。

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所以老四给他俩打扮的思路就是:打扮得越显眼,越让人联想不到本来身份。

李老四自然也不穿那公安服装,他给自己搞了件普普通通的军用棉衣穿着,戴个护耳的毡帽,抱着个半新不旧的尼龙包,拢着袖子泯然众人。

为了方便,三人都是轻装上阵,没有拎那大包小包,以免万一出了岔子跑起来还狼狈。

焕然一新的一行三人做出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分头进入车站。

安宁是个小火车站,整个车站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女售票员在柜面后面头也不抬地抽空织毛衣。

为避人耳目,孙胜利和李老三先上车,李老四去了别的车厢独自上车,各自找座位坐下。三人约定好,这一路上,李老四都不与孙胜利、李老三不碰面,佯装彼此不认识。

一声鸣笛后,火车在白雾中缓缓启动。

李老三注视着窗外,安宁站渐渐看不见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喘息,他转过脸,看到孙胜利正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抚着胸口:“哎呀妈呀,可算能松口气了。”

李老三闻言也长长地呼了口气,但还是面带严肃地提醒孙胜利:

“现在放松还太早,瞅你那样子,估计也没坐过火车。”

“火车除了查票之外,每到大站,都有当地公安上来扫查,主要查黑户、无业流窜人员、缉拿犯、小偷啥的。”

说着,李老三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咳了几声,面上重新复现紧张忧虑,不肯定地说:“也不知道咱有没有被缉拿,想来咱俩这种小角色应该不会被缉拿吧?”

孙胜利一听,紧张起来,鬼鬼祟祟地打量完四周,凑到李老三耳边用气音说:“三哥,车里不会有便衣吧?”

热乎乎的口气扑到李老三耳上,李老三嫌弃地一把推开孙胜利的头:

“便衣你个头啊,电影看多了你,坐好了,别东看西看的,跟贼一样。”

“注意你的形象,你是我的助手,咱俩是代表哈尔滨市红肠厂来云南考察市场的。”

“目的是把哈尔滨红肠推广到全国,让全国人民都吃上哈尔滨的红肠。”

孙胜利边听边点头如捣蒜,听完还鼓掌:

“是是是,李主任批评得对。”

“李主任,我给你倒杯水去。”

说完,孙胜利就拎着大茶缸子,一溜烟地小跑去火车过道的茶水间接了满满一缸白开水,又小心翼翼地护着茶缸子走了回来,放在李老三面前:“李主任,你喝点水润润喉。”

李老三看着孙胜利殷勤的架势,一下子乐了:

“别说,你还是块秘书的料。”

“会看眼色、会来事、还勤快,怪不得在……的时候,我们累死累活也不得点好,你啥也不干还能混个小组长当当。”

孙胜利做点头哈腰状,谄笑着说:“谢主任夸奖,都是主任指导有方。”

两人插科打诨了几句后,想到眼下的处境,也没了闲扯的心情,各自在火车富有节奏的摇晃中,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醒,醒醒……”

“同志,把身份证、车票都拿出来,检查。”

李老三和孙胜利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拍醒,一睁眼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公安打扮的人,都吓得一激灵。

李老三和孙胜利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