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北京特别热,昨天看天气预报说今天竟有36℃之高。
果然,今早一起床便觉热浪袭人,头晕昏沉,全身无力。早饭也没去吃。
大家都觉得我是中暑了,端水的端水,开空调的开空调。佛恩不失时机地说:看来有必要到我们威海避避暑哇!
可是我仔细想了一下,应该不会是中暑。因为一咽口水喉咙就疼,全身还感觉发冷,这明明是伤寒或中风(这里说的是《伤寒论》里的病名,不是西医的伤寒、中风)的症状啊。大热天的怎么会伤寒中风呢?
对的,倘不是大热天还不会伤寒呢!
昨天下午,佛实约去北京一个地方看看,一上车,佛实就问我:“师父,这空调开不开?”我说:“当然开啊!”,因佛实素知我平日基本不用空调的,但那会儿下午两点,实在是太热了。
去的路上,虽开了空调也觉得热的不行,幸亏带了把扇子,一直摇个不停。下车时,发现后背早都湿完了。
在目的地呆了二十分钟。回程时,大概外面热气慢慢散去了,开始还觉得热,后来越来越觉得凉,甚至到了快到家的时候,已觉需要两臂紧紧抱蜷在一起,才能抵御车内空调冷风了,因为马上到家了,所以也没要求司机佛魂关掉空调。
想来一定是那时候受凉的,开始很热,汗气外泄,毛孔大张,后则寒气从张开的毛孔长驱直入。来回因为堵车,差不多用了三四个小时,所以一回来后,我就觉得全身疲累不堪了。昨天应是伤寒初起,到今天则更深入一层了。
按说热天容易得种种热证、暑证,然而真正从临床上看,热天反而要防寒,尤其极热的天反而更应防寒,为什么呢?天太热,人们自然会找法子纳凉,纳凉往往过度,身体即便受寒;热天人们会吃很多冷饮,冰冷之物最伤脾胃;热天大多会终日开空调,现在多少病其实本质是空调病……
我就曾亲眼见过一个非常极端的病例。有一个人因为某年夏天特别热,故而整个夏天都睡在大理石地板上,底下没铺任何东西,因为寒入骨髓,后来竟酿成强直性脊柱炎,终生难治。
反之,有时冷天又需要防热,比如现在冬天城市集体供暖,温度都偏高,在屋子里都能打赤膊,过夏天的生活。其实这样对身体很不好,一段时间后体内便觉燥热。冬天就是要冷一点,才能使阳气收敛起来,来年才能升发有力,比如拳头要打出有力,前提是收拳的幅度要足够大。
我们这个世界是在五行之中,六合之内的,万事万物都遵循着阴阳消长转化的原理,其中有条很重要的原理,即是阴阳往往在极端的情况下相互转化,简单一句话就是:阴极必阳,阳极必阴。就比如上面所说的,极热的气候反而变生寒病,极冷的气候下却容易变生热病。
我们看阴阳鱼,阳鱼部分从一点逐渐扩大,最后到最大的地方反生一阴;反之,阴鱼部分从一点逐渐扩大,当到最大的时候反生一阳,非常形象地表达了阴阳之交互转换的原理。
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所有变化都遵循此理。比如,夏至阳极而一阴生,日照时间从最长开始减短;冬至阴极则一阳生,日照时间从最短开始延长。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花盛则枯,乐极生悲,这些现象都是阴极必阳、阳极必阴的生动展现。
万物如此,做人做事,何独不然?任何事到达极致,也都必然走向反面,所谓盛极必衰。
古人说:“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便宜不可占尽,聪明不可用尽。”
王朝家道,到达鼎盛则滋生败家亡国之人事,终现变故;一个人常常苦到极处,则见甘来(周星驰很多电影,都是这个路数);人与人关系浓密到一定程度则生怨隙;古人教我们话不可说满,话一旦说满就要生出反面的效应;信众推重大德高僧到极致,教团则易生异变……不一而足。
儒家讲中庸,佛教讲中道,都是力避认知与做事到达极端。正如孔子说: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因为一旦到达极端,就很可能得到的相反的结果,那怎么办呢?那就尽量不要做到圆满、极端、完美,不要求全,万事都留点余裕。
曾国藩为自己书斋取名为“求缺斋”,常人求全,他却求缺。因为他认为天道是不允许圆满无憾的,与其圆满后天遣令缺,还不如自己主动求缺。他最崇尚的一句话是:“花未全开月未圆”。花未全开,月未全圆,表明是一种不饱满的状态,事情仍有上升的空间与趋势,不至于花盛则枯,月满则缺。
曾国藩曾在助清王朝平定太平天国,最后战胜论功之时,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自裁湘军,不使自己的权势发展至极致,如此皇帝素恐的威胁没有了,其他人的嫉妒、谴责平息了,老子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曾国藩深知功成身退的天之大道,不仅知道,而且能够照做,因此保全了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
弘一大师曾在一次开示中说:“我的性格是很特别的,我只希望我的事情失败。因为事情失败不完满,这才使我常常发大惭愧,能够晓得自己的德行欠缺,自己的修养不足,那我才可努力用功,努力改过迁善。一个人如果事情弄完满了,那么这个人就会心满意足,洋洋得意,反而增长他功高傲慢的念头,生出种种的过失来。所以,还是不去希望完满的好。无论什么事,总希望它失败,失败才会发大惭愧。倘若因成功而得意,那就不得了啊!”这确实是极其稀有珍贵的开示,常人求事成,大师求失败,大师一定深知抱残守缺的幽深妙义。
《易经》以乾卦起头,开天辟地,演出六十四卦,最终却以未济卦而结束。未济卦的卦辞说:“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意思是说一只没有经验的小狐狸过河,刚刚要到对岸河边,却被即将到来的成功冲昏了头脑,尾巴被水沾湿了,差点被水淹没,终究没有过去。以此比喻事情尚未完成之意。
未济前一卦是既济,既济是事已完成之意,按说万物以圆满成就岂不是最好的大结局?可是《易经》却以未济而终,这充分表达了万物皆不可圆满,若圆满则不能生生不息、周而复始了,正如《序卦传》中说“物不可终穷,故受之以未济终焉”。
所以,人应该懂得品味缺憾,享受缺憾,感恩缺憾,眼下有种种的不足,应知这正是天地慈悲的保护,什么事都要留一点缺陷,人生只有存在缺憾,才意味着生生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