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质化研究
每天一篇质化研究文章,助您提升学术研究能力。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科研大匠  ·  重磅:国家杰青、优青项目更名! ·  昨天  
51好读  ›  专栏  ›  质化研究

社区视角下老漂族社会融入困境及对策 ——基于北京社区“北漂老人”的质性研究

质化研究  · 公众号  · 科研  · 2017-07-17 22:53

正文

作者:刘亚娜

资料来源:《社会保障学研究》2016年第四期



摘 要:人口老龄化和迁徙家庭化趋势下,迁移子女的父母成为流动人口的重要组成。流动和随迁的老漂群体日益壮大,但却成为社会上易被忽视的群体,他们不仅承受着体力上的辛劳,还面临着心理上的孤独烦恼与养老困境等,由于群体的特殊性导致其社会融入状况不良等一系列问题。社区是一定范围内的社会生活共同体,社区融入是社会融合这一宏观概念在基层的最终反应。本文调研了北京五个社区,对24位北漂老人进行深度访谈,从心理、生活、关系以及社会环境融入等方面开展调查,分析漂族老人的社区交往方面,包括事务安排、生活适应、闲暇安排、与亲友交流、与社区居民交往、利用公共设施与社区参与等;身份认同方面,包括经济支持和未来打算等。研究发现,每一个老漂族的适应及融入过程和程度存在差异,老年人的个人因素、代际关系、社会资本影响着他们的融入过程与结果。帮助老漂族融入陌生的城市,是一项社会系统工程,不仅需要政府在户籍、社保、医保等制度方面完善,也需要社区提供交流与关怀的平台,以及家庭的协同努力,同时,结合社区养老为老服务建设,在完善社区基础服务建设的同时,综合社区养老服务的理念、方法和策略,将家庭资源与社区资源有效协同整合起来。


关键词:老漂族;北漂老人;社区系统;调查分析;社会融入



随着中国的社会变迁,人口流动的热潮涌现,人口流动规模持续增长,且呈现家庭化迁移的趋势。随着劳动力转移以及城市人口流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为了获得更好的发展,选择离乡到大城市工作、安家。而中国传统文化强调家庭价值观与家庭代际关系,老年父母为了帮衬子女,流动到子女所在的大城市,帮助年轻人解决后顾之忧。这部分老年群体,在社会融入方面处于弱势,需要他们发挥主体能动性去与特定地区中的个体与群体持续性互动,融入当前生活的社会关系网,以能够获取正常的经济、政治、公共服务等资源。


一、 问题的提出:老漂族与社会融入


(一)老漂族界定及主要研究视角


在我国,“老漂族”是一个随时代发展应运而生的新兴词汇,学界对其研究的视角比较新颖。“老漂”,顾名思义就是“老了老了,还在漂?与其他“漂族”相比,除了代际差异以外,“老漂”的最大特点就是他们并非是为了就业而漂。[1]大众媒体上认为老漂族是指为照顾第三代而远离家乡、来到陌生大城市的父母。


本文将“老漂族”定义为跟随子女(流动子女及迁移子女)从外省市的农村或城镇到现居住地短期或长期生活的,非本地户籍的异乡老年人。[2]这一概念包含以下几个要素:迁移行为是因为子女迁移引发的,是一种衍生性行为。其迁移前的居住地和户籍地在外省市,迁移的时间属性包括在现居住地居住半年以上或者未满半年但离开原户籍半年以上的老人,几年之内往返原居住地和现居住地多次的老人。目前学术界的对这一群体的研究主要集中探讨在大迁移背景下的城市适应、社会适应、社区融入等相关问题上。有些研究在老龄化社会背景下分析了老漂族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个人问题与社会问题,并针对其困境,从政策层面提出建议。有从社会工作介入的角度,探讨使老年人适应城市社会生活的策略。有从社区公共文化服务视角下探讨满足老漂族精神需求的对策,[5]有在制度设计、政策制定、政府治理等宏观层面的提出实施建议等。


(二)社会融入问题主要研究综述


社会融入问题始于西方移民研究。移民的社会融人研究已经将其形成的研究性知识应用于西方社会的社会治理和政策制定等层面。综合来看,西方关于移民融入主要使用的概念有同化、社会适应、社会融合、文化适应、社会吸纳与社会并人等。这些概念试图从不同的层面与角度来概括、描述移民进入到新的国度或新社会之后的融入状态与融人过程。 对社会融人的定义,有学者从社会排斥的角度认为社会融入是指通过缩小差距,降低最弱势社区与社会之间的不平等,并确保能够将社会支持传递到最需要的群体。社会融入意味着积极促进参与机会,无论在工作、教育还是在更广泛的社会层面。许多国家和地区将社会融入作为人类生活质量和社会发展水平的重要指标,较高的社会融人水平成为人类社会发展所追求的目标之一。[8]


一些研究基于社会平等的视角,认为融人是一种基于平等视角上的一种状态和过程,不融入是因为在迁入地的各个层面受到了排斥性的待遇。有的学者认为社会融合等同于社会融人,有的学者则认为两者是不同的概念。杨菊华(2009)区分了融合与融入两个不同的概念,认为融合是双向的,表示流人地和流出地的文化在平等的地位上进行融汇。而融人是单向的,指的是流动人口主动地在经济、行为和文化等方面适应并融人到主流社会体系中去。融人暗示着双方的不平等关系,而融合反映的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因而融合是双方接触的最终目标,而融人是融合的前一个步骤,先人而合。社会融入应包括经济整合、文化接纳、行为适应以及身份认同4个维度。[9]张广济(2010年)从结构以及社会资源的视角认为社会融人是指特殊情境下的社会群体融入主流社会关系网当中,能够获取正常的经济、政治、公共服务等资源的动态过程或状态。李培林(2012)则将社会融入分为经济融入、社会融人、心理接纳和身份认同4个层次。融人的过程本身就是将个体同化、社会化的过程。王桂新(2008)等主张,流动人口的社会融人包括心理、身份、文化和经济等因素。[10]伽陈爱梅、陈成文等则从社会化的角度出发,解释了老年人个体融人社会的过程。[11]


本文着力探讨老漂族因为迁移行为生发出社会融入问题,融入主体在经济、文化、社会以及心理认同等层面,与迁入当地社会发生互动的过程。从老漂族社会融人过程着手,包括社会适应、社会参与、社会融人、社会融合4个维度。社会适应是指老年人生理、心理方面对新环境的适应力,是对其生活质量的基本考量;社会参与体现老年人在新环境中进一步的自主表现,老年人主动参与社会活动,建立自己的社交网络,对自我身份有一个新的认同;社会融人考察老年人心理层面的情况;社会融合指老漂族与迁居地社会文化的融合,在异质文化与本原文化之间进行调试、适应,并有机地内化异质文化,最终能适应新的社会环境的过程。


(三)老漂族的生存概貌


当前老漂族以迁移动机来看可以大致分为3种类型:支援帮助型、投靠子女型、提高生活品质型,其中尤以支援和投靠类型为主。他们的主要生活内容是照顾孙辈、买菜做饭、收拾家务等工作。他们的生存现状主要表现为几个方面:第一,体力上的辛劳。他们需要起早贪黑,照顾孙辈;或者往返奔波,接送孙辈上学;或者做好饭菜,等待着儿女回家;第二,心理上的孤独与烦恼。老漂族普遍存在“精神空巢”的问题。老年人离开故乡,也就意味着离开了熟悉的生活环境和固定的社交圈。他们不仅需要去适应新的生活方式,而且还需要重建新的社交圈,结交新的邻居和朋友。他们或是因为语言不通、生活习惯各异、难以融入新城市;或是认为自己是城市的边缘人,被排斥在城市的主流生活、社交圈和体制之外,在心理上难以形成对城市生活的归属感和认同感;或是在许多老人心中,依然保留着传统乡土社会的价值观念,生活和心理的双重不习惯让他们感到失去了自由;或是和儿女生活方式、思想观念差异大,在生活观念、消费观念、教育观念上存在分歧,造成两代人之间的隔阂和缺乏沟通,导致家庭矛盾;或是老年夫妻分居两地,缺乏老伴之间的扶助与关爱;第三,养老困境,不敢生病。目前全国并没有养老保障的联网体系,也没有全国性的社保认证平台,各地统筹政策不统一、医疗保险待遇标准不一致,各地的医疗保险结算起付线、自付比例、封顶额度等计算标准不一致。医保异地结算无法发挥应有作用,导致老年人异地没医保、有病自己扛的现实问题。


(四)老漂族的社会融入问题及其影响因素


日益庞大的流动和随迁老年群体随着地理空间、生活环境的变化,生活习惯、行为方式、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已经固化成型的老人需要克服一系列的阻力和压力去适应异乡生活。又由于老年人进入老化阶段,在生理和心理等方面处于弱势水平,他们是否能够良好的适应及融入到迁居地,]是否能在迁居地幸福地度过晚年是个现实又迫切的问题。老漂族在迁入地的经济、文化、社会生活以及心理认同等领域遭遇融入困境。经济生活的融入是指在迁入地的居住环境、劳动就业、职业声望、经济收入等方面的情况,是个体经济地位的综合反映;文化生活的融入是指对迁入地语言、文化、风土人情、社会理念的认可程度,包括气候条件、生活方式、饮食习惯、价值观念等指标;社会生活领域的融入主要体现为社会关系和交际圈的重组;心理认同,主要指的是对迁入地的归属感和对自己本地人身份的认同感。影响老人融入社会的现实因素有很多,有学者从政策限制、文化差异、社会资本、个体特征等4个方面进行综述。有学者从制度性壁垒、社会资本和个体特征角度做出解释:由于户籍制度的限制,老漂族们长期处于“人户分离”的情况,在许多城市,无法享受许多为当地人提供的优待,[12]当身份被严格地通过户籍制度所限定时,其心理上的社会融入动机则会受到削弱。[13]叫在社会资本相当匮乏的情况下,老漂族无法构建自身的社会关系网络;老漂族自身处于机体发展的老化阶段,在生理和心理上各方面能力退化,环境适应能力、应变能力、记忆力和反应都降低。



二、社区视角观察老漂族的社会融入



社区是流动人口生活的落脚点,对老漂族实现融入至关重要。社区肇始于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的共同体概念,国内外学术界有关社区的研究已经有百年历史。美国社会学家怀特认为,“社区”一词,一方面有一种情感上的力量,另一方面它还是一种对于地方的、发生在身边的和熟悉的社区,环境的归宿感。我国一些学者认为,社区是进行一定的社会活动、具有某种互动关系和共同文化维系力的人类群体及其活动区域。学界对社区概念的界定具有共识,即强调社区的地域性特征和情感归属。[14]


本文立足社区考察老漂族的社会融人问题,这里的社区是指实体社区,也是公共服务提供的基础平台。社区作为一定范围内的社会生活共同体,是国家最基层的社会治理单位,和居民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社区融人是社会融合这一宏观概念在基层的最终反应,是观察社会融合状况的最直接的窗口。[16]社区环境涉及经济、公共服务、组织和参与环境等,良好的社区环境推动社会融人。


(一) 社区视角下的老漂族社会融入的调查


1.调查设计

本文采取的是质性研究,注重深入细致的理解和解释研究对象,希望可以通过质性研究,运用深度访谈的方法,真实地展现北漂老人在北京生活、社会交往、心理、环境等各方面的变化与适应过程。调查工作在2016年3月启动,分为两个步骤:一是问卷调查设计。明确调查方法、步骤、时间、地点、对象、调查人等;二是实地个案访谈。2016年5—6月进行具体调研工作。采用非概率抽样方法,因为街道和居委会还未掌握“老漂族”这一群体的总体情况,尚不具备完整的人员名册。

调查共选取24位“北漂老人”作为研究对象,通过面对面深入访谈的方式收集数据。每次访谈开始时,研究者都向受访者介绍访谈的目的、内容、方式以及保密原则,每一位的访谈时间都在90分钟以上,并在访谈对象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录音,访谈结束后研究者分别为每位老人进行信息建档。调查主要集中在5个社区,主要有两大类:第一类为国家机关、部队大院、科研院所事业单位等社区,选取3个社区,分别为后勤学院社区、首都师范大学教师居民区、核二院社区。

后勤学院社区属于北京市海淀区万寿路街道,是部队大院,居民全部为军人或部队单位的后勤人员,由于军人来源结构的特点,随子女迁居来京的老人较多。选择该社区原因在于该社区服务相对较为成熟和完善,配套较为齐全,小区内有多个花园,有服务中心,配套有食堂、菜场、超市、老年活动中心、医院、体育设施。小区周围分布有非常多的教育场所,有2所以上的小学和中学,交通便利,有多趟公交,有2条线路的地铁。首都师范大学本部教师居民社区位于大学内,有楼房22栋,平房150余户,居民多为大学教师和后勤服务人员。该社区的配套非常齐全,除了大学里配套的食堂、超市、医院、体育场所等之外,该社区位于北京海淀区的西三环,交通极为便利。

核二院社区,位于北京市海淀区西三环航天桥西北角,居民以核工业第二研究设计院职工及其家属为主体,半封闭式小区。共有户籍户数1705户、户籍人口5546人,居民中高级知识分子占多数。社区内配套服务较为齐全,交通便利。这一类社区相同的地方在于,该社区居民多为同事或相识的朋友,因为照顾孙辈等的交流,老年人之间的联系呈经常化。居民社会责任感强、多从事科研工作、居民社会地位稳定、文化素质等较高;第二类为商业小区,选取了2个社区:马连道社区和中海雅园社区。北京市宣武区广外街道马连道社区,共有楼房18栋、平房3排,社区总面积26万平方米,总户数1681户,总人数4445人,常住人口3408人,常住户1360户,外来人员350人。社区有供居民活动的场所7处,有市民学校、老年之家、日间照料室、青少年活动站、文体活动站、健身场所。辖区内有1个金融网点(农业银行),1个大型娱乐场所,和众多的茶叶店及餐饮企业等计73家。

中海雅园小区共有居民1520户,人口近5000人。社区占地面积8万余平米,小区内有全封闭管理的物业,配有保安、保洁、设备维护、绿地养护及管理人员。社区内设有便利店、洗衣店、理发店、水站、邮政点、自动取款机等便民服务设施,同时还设有老年活动中心,有健身、棋牌、台球、乒乓球、书画、阅览室等。社区外东边有大型超市,西边有大型农贸市场,北边有体育中心,周边还有许多饭店等。

2.调查对象基本情况

调查共访谈24位漂族老人,提供户口类型信息的共22位,其中11位来自农村,占50%,11位来自城镇,占50%;受访的24位老人中,女性l8位,男性6位;独生子女的9位,2个及以上子女的15位;配偶同时来京的11位,独自在京的13位;自己有独立居住房间的l9位;来京时间1年以内的9位,1年以上的14位(另外l5号老人每隔半年来1次北京)。

(二)调查主要发现


立足于社区的角度,从心理融入、生活融入、关系融入和社会环境融入等方面调查总结漂族老人的融入问题。

1.社区交往

(1)   主要事务安排


老漂族具有较强的家庭抚育及照料功能。调研发现,老漂族大多在现有家庭中承担抚育和照料的功能,他们不仅要为子女承担包括做饭洗衣服等日常家务,更要照顾孙辈的生活起居。在受访的24位漂族老人中,6位老人患有疾病,其中包括腰腿疼、关节炎等常见老年病,也有癌症、残疾等较严重的疾病。虽身患疾病且身体状况较差,但仍有很多老人的来京目的是支援和帮助子女,尤其是照看孙辈。身体上的不适加之过重的家务负担,使他们感到身心俱疲。


“我这个孙子平常很不听话,在家待不住,总要闹着出去玩儿。他虽然年龄不大,可是一跑起来我也追不上他,我这个腰病太严重了(老人的腰背已经完全佝偻,直不起来,行动非常不便),平常照顾他费老大劲儿了。”(截取自13号老人的访谈记录)


在受访的24位漂族老人中,仅有2位的来京目的是打工,工作的性质均为诸如在目前生活的小区从事保洁、保姆、家政等工作。其余的北漂老人平时主要是帮助子女照看孙辈,或者承担一些家务劳动。


(2)   生活适应


生活适应包括饮食习惯、气候条件、居住结构及生活方式等。良好的生活环境及居住条件是安度晚年不可或缺的条件,对生活质量和幸福感有着直接的影响。老漂族作为老年人群体,对生活条件有着自己独特的需求,如舒适性,安全性、便利性。在受访的24位漂族老人中,8位老人都提到自己目前对生活的不满之处及烦恼源于北京较差的空气条件,尤其是许多来自南方的老人,北京气候太过干燥令他们很难适应。


“我对北京的生活还是有点不习惯。生活习惯不一样,我还是觉得我们老家(安徽)的气候好些,没这么干,空气也好些。”(截取自5号老人的访谈记录)“我觉得这个雾霾还是不太适应,空气不是很好,有时候嗓子不舒服。”(截取自6号老人的访谈记录)


在居住条件这方面,受访的24位漂族老人中,18位老人都有单独的房间,表示对住宿条件满意,房间比较宽敞。另外6位老人有些与孙子、孙女同住一屋,缺少独立空间,生活上面临一些不便。“


“(您现在居住的房子宽敞吗?)还可以,儿子对我很好,我有自己的房间,满意得很。”(截取自4号老人的访谈记录)。(您现在居住的房子宽敞吗?)很小,40多平方米,跟孩子住在一起比较拘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打扰到他。”(截取自13号老人的访谈记录)


(3)   闲暇安排


从闲暇时间来看,调研发现,老漂族的闲暇时间呈现碎片化及普遍较少的特征。他们承担了整个家庭几乎全部的家务劳动、照料孙子女的工作,而这些日常事务占据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他们留给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从闲暇内容来看,大多数老人表示,闲暇时打扫卫生、买菜、做饭等家务活。又由于受教育程度的影响,在受访的24位漂族老人中,小学及以下学历共有3位,中专及中学学历9位,大专及大学学历4位,还有8位老人是文盲,所占比例约为33%。这主要是因为很多漂族老人来自农村,家庭条件较差,加之出生年代较早,教育未得到普及,因而学历较低。很少有看电视或收听收音机或阅读书刊报纸、下棋打牌、唱歌跳舞、锻炼身体、与家人朋友聊天、唱戏作画、逛公园等。没得念书,一直种地,靠老天爷赏口饭吃。”(截取自4号老人的访谈记录)


(4)   与亲友交流


根据调查结果显示,在家庭中与北漂老人交流最多的是子女。无论漂族老人来京目的是支援帮助子女还是投靠子女,都避免不了与子辈、孙辈朝夕相处。受访的24位北漂老人,虽然大多数老人表达了子女对自己很孝顺,家庭关系和睦(有碍于中国人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因),但是在叙述中也表达出了与子女、孙辈交流较少从而感到孤独的问题。子女每天都会主动与其交流的老人占被调查人数并不多,有多数的家庭由于各种原因子女并不能每天都与老人交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老人都会与原居地亲友进行交流,但频率不是很高。不难发现,许多老人烦恼、情绪低落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家庭中的代际关系。老人与年轻人在生活习惯上有较大差别,双方如果不能互相理解、迁就很容易发生矛盾。加之许多漂族老人在京缺乏朋友和稳定的交际圈,烦恼和情绪只能向子女倾诉,当不能得到倾听和谅解时,极易影响代际关系甚至是家庭矛盾。从另一方面来看,现在生活节奏较快,尤其是生活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子女往往经济负担较重、精神压力较大当面临家庭中的琐事时,情绪容易波动,也会造成家庭代际关系的受损。


“(您的家庭关系如何?)与儿子关系尚可,但与儿媳的关系不大对应。”我们跟孙子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唉,我老伴儿也不在身边,其实很多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说到这里,老人声音哽咽,哭了起来)。我在家主要负责带孙子,他爷爷奶奶负责做饭、洗衣之类的。奶奶是回民,吃饭什么的也都迁就着她,平时女儿女婿很忙,我想找个人说说话都很难,真的感觉挺孤独的。在老家的时候,跟老伴儿这里玩儿那里玩儿,每天都很高兴,我现在一个人来了北京,很惦记老伴儿。”(截取自7号老人的访谈记录) 。


(5)   与社区居民交往


在对老人与社区居民交往的调查发现,只有较少的老人表示与邻里有经常来往、互相帮助或一起活动。大多只是见面偶尔打打招呼,在社区中没有与当地居民建立起持续的交往关系,很少参加社区组织的社会活动。交往的朋友类型多为老乡、一起接孩子的老人以及个别信仰相同的人,老人的交际范围较窄。每个老人都有其方言,各人的文化价值观也各不相同。可以说,语言交流的顺畅与否是北漂老人与其他老人交流及进行社会融入的前提。有一些受访的漂族老人表达出了他们在北京生活的孤独和寂寞,原因主要集中在如语言不通方面。一些老人乡音较重,又听不懂普通话,在日常交往中很难与他人顺畅的交流,难以融人当地的社交圈。老人日常的活动范围多集中在所在社区,与人交往深度较浅、范围较窄。大多数漂族老人多因照顾孙辈或者而结交了一些好友,因而交往内容往往也围绕各自的孙辈,很少涉及彼此。


“我和人家说话人家听不懂嘛,听不懂一起耍子不得。”(截取自4号老人的访谈记录)“

我就一个人,有事儿的时候帮他们(子女)干,没事儿就一个人待着。院儿里其他老头老太太家里都有钱,一个月七八千,我跟他们能有什么共同话题。”(截取自21号老人的访谈记录)“。交朋友就我们几个老乡嘛,跟小区里这些住户没啥可聊的。”(截取自16号老人的访谈记录)


(6)   利用公共设施与社区参与


对于社区中的公共服务设施,表示知道并清楚自己所生活社区中的公共服务设施的老人占总比低。调查发现,仅有少数老人经常或偶尔、很少使用这些公共服务设施。他们对社区了解不多、对社区事务也不关心,缺乏社区参与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很少参与社区公共事务。但是,由于我们调查社区性质的原因,老人对社区的生活满意度,在环境、治安等“硬件”方面表示认可,当被问及社区安全时,大部分老人们表示,很安全,“住在这里的人都能让人放心”。

2.身份认同

身份认同包括两层含义:一是指人归属的某一种社会范畴或类型,二是指一个人对自己一套行为模式、价值观的认同。_20 老漂族的身份认同指的是老漂族与新社区的人及老家人之间的心理距离、归属感及对自己的思考及认知,是社会融入的最重要指标之一。只有当老人对流入地有很强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时,他们才真正融人了流入地的主流社会。


(1)   经济支持


老年人的经济支持,不仅是他们日常生活的经济基础,也是心理融人的前提条件。调查发现,老人的主要收入来源中,子女补贴占比最高,其他还包括自己的劳动所得、自己和配偶的离退休金、社会救助等。


(2)   未来打算


未来打算、是否有留下来的意愿是一个人真正融入到当地的标志。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摆在老漂族面前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是养老地的选择。访谈发现,对于漂族老人来说,医保待遇面临的困惑往往对他们的生活影响很大。在受访的24位漂族老人中,有8位老人提到了异地医保问题,对在北京看病难、看病贵、全国联保不能实现有较大意见。


“在北京,医疗保障是个大问题。我们平时真的不敢生病。在张家港都有医保,医保卡上钱倒是不少,但在北京没法用,这是一个大问题。而且就医太麻烦,得了病只能自费,花费太多了!(谈及此事,老人情绪很激动,希望能尽早解决这个问题)”(截取自7号老人的访谈记录)在这生活再久只是暂时的”,这个社区不是“我的”,认为自己的“根”在家乡,老人表示,无论今后发生什么,终归是要回去的;也有的老人表示,“随遇而安”;老家什么亲人都没有的,老人表示“就在这过下去了”。



三、分析与反思:利用社区

系统促进北漂老人的社会融入



每个老漂族的适应及融人过程和程度存在差异,老人的个人因素、代际关系、社会资本影响着他们的融人过程与结果。


(一)影响漂族老人社区融入的主要因素


1.个体因素



影响北漂老人融入的个体特征主要包括性别、教育程度和技能水平等。个人因素方面,如身体健康、心态积极乐观的老人更容易适应新的生活,其休闲生活通常也会更加丰富,更容易克服生活中的困难;低龄、有配偶、学历高的老人精神需求较大,社会支持度较高。一般来说,男性老人比女性老人更能理解老幼间的心理隔阂,女性老人容易引起摩擦。而有的情况则是相反,由于有照顾孙辈和为子女分担的责任,女性较于男性忍耐性更强,在居住时间上能坚持更久,男性在气候、饮食、社会交往等方面的不适应,会促使他尽早地返回老家。

2.代际关系 

代际关系是一个复杂的概念,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是就宏观社会而言,是指社会上因地缘、业缘和其他关系产生的不同代与代之间的交往关系;狭义是就家庭内部而言的,指家庭内因血缘和姻缘产生的交往关系。本文所指的是狭义的代际关系,包括亲子关系与婆媳关系。与同住子女的关系融洽与否、所处的家庭特点、是否与老伴居住在一起是重要的影响因素。有伴侣陪伴的老年人,会更有安全感和归属感,也更加乐观开朗,其耐受挫折的能力也显著强于独自生活的老人或与老伴不在身边的老人。在调查中发现老人较多“被分居”的状态,女性老人有相当一部分是独自在京照顾孙辈,与老年配偶分居两地,出现了较为普遍的“黄昏分居”。①

3.社区的社会资本

桑德斯(Sanders)等研究者发现社会资本在移民过程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发现移民在迁入地所建立起来的社会资本对于他们迁入目的地后新生活的适应和经济地位获得等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研究显示,融洽的社区关系和较高的社区融入水平不仅能增强社区居民之间的情感交流,更有助于加强居住在该社区的外来人121的社区归属感,从而提高其对本地身份的认同。[23]社区内老年之间的交往程度、频率以及关系的亲密程度等都是老年人融入的重要影响因素。


(二) 建设社区支持体系促进北漂老人的社会融入


应对北漂老人的社会融入问题,较好地实现就地养老,可以从养老模式本身进行探究。关于养老模式的分类,学术界还存在一些分歧,分类方法众多,按养老资源的提供者进行划分,有家庭养老和社会化养老;按老年人的日常生活场所或居住方式分,有居家型养老和机构养老,其中居家型养老又包括家庭养老和社区居家养老。从养老过程来看,需要建立人际社会联系,与家人、邻居、亲戚朋友进行情感交流,需要老年人进行空间上的日常活动,而这些生活要素的实现就要涉及家庭、社会等多个场域。


针对北漂老人特点,主要考察居家型养老,即,将家庭资源与社区资源有效协同整合起来。家庭养老是指老年人与子女等家庭成员居住在一起,由家庭成员(主要是子女)来提全部供经济供养、生活照顾、精神慰藉等各个方面的资源供给的养老方式。家庭养老是我国养老事业发展的基础。社区居家养老是一种以家庭为核心,以社区为依托,引入养老专业化服务,通过上门服务的形式或以社区养老服务机构为载体,为生活在社区的老年人提供日常生活照料、医疗护理、家政服务和文化娱乐等为主要内容的有偿社会化服务的养老模式。社区居家养老将“家”的含义延伸到社区,保留了传统家庭养老的诸多优势,让老年人不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能够有效维持老年人与其他家庭成员之间的持续互动和情感交流,既符合老年人的生活习惯、养老心理,又能解除老年人居住在养老院中的孤独、寂寞,减少老年人罹患精神疾病的可能性。同时,将机构养老的专业化服务扩展到社区和老年人的家中,利用社区照料来弥补家庭照料的不足,确保老年人的生活质量。


另一方面,帮助老漂族融人陌生的城市,是一项社会系统工程,不仅需要政府在户籍、社保、医保等制度①指一些老人离开家乡来到城市帮助子女照顾孙辈的现象。多数是父亲留守在原籍,母亲则来给儿女带孩子。这些老人晚上八九点钟之后才能见到疲惫归来的儿子儿媳或者女儿女婿,心里牵挂着留守在原籍的老伴儿。方面完善,也需要社区提供交流与关怀的平台,以及家庭的协同努力。老漂族的社会交往、人际互动、精神生活、情感交流的空间都依托于社区,社区是家庭之外漂族老人能过找到的最重要的支持力量。


因此,基于以社区为依托的居家养老的理念和社区建设的必要性,可以将社区养老服务的理念、方法和策略等综合有效地协同起来,有效地整合资源,完善社区为老服务一体化建设。从政府角度来看,政府应积极统筹协调以完善社保制度。政府可以积极探索基于社区的养老服务供给的体制、机制创新,探索通过民办公助、政府补贴、购买服务等多元化资金投入和经营运作方式发展养老服务业,给这部分人群有更多的养老选择,以便更适应地留在城市,使其老有所依、老有所养。同时,逐步建立和完善社会救助体系,加大帮扶力度,以解决贫困老人的现实困难。从家庭协同角度看,子女更多地关注老年人并帮助父母融人新的生活环境。从老人自身角度来看,增强自我调适能力,积极适应新环境,主动培养新爱好,努力走出人际孤岛。


从社区支持系统来看,第一,鼓励老人的社区参与。社区参与是实现外来人口在社会生活中顺利完成社区融人的首要环节。社区融入是一个社区主动接纳和流动群体积极融人相结合的动态过程。融人是互动的,在日常社区事务管理以及社区组织等方面积极吸引老漂族参与其中,鼓励老人多参加社区的各种活动,为老人们提供认识交流的平台,增强漂族老人的归属感;第二,完善社区养老服务。老年群体是一个多层次、多特征的群体,其需求也是多方面的,老有所养、老有所医、老有所为、老有所学、老有所乐和老有所教是老年群体的共同需求,但老年群体是一个个体之间千差万别的群体,需求各不相同,即使同一人,在不同时期需求重点也不一样。养老服务需求越来越多元化和差异性,需求决定着养老供给。


构建面向老人的养老、养生、康复为一体的全程化的养老社区,集健康颐养、舒缓照护、养生康复为一体的养老的综合;有适老配套、功能完备的品质养老社区。首先,社区应该建设更多的便民性质的公共服务,如社区基础生活服务和社区商业服务等,提供老年人适宜的餐饮、银行、超市、理发等生活服务。其次,构建老年人的医疗康复体系,实现对老年人的健康管理,如,健康信息的搜集、健康状况的评估等;医疗服务,如急救康复等;生活照料服务,提供有专业护理或特殊的护理等。此外,社区还要加强老年文化体系。从社区文化服务空间当中,挖掘出能够满足漂族老人精神需求的有效资源。大力建设老年文化活动设施,发展老年公益性文化事业,如老年大学、咨询活动、义工服务。针对相对年轻、有工作能力的老年人,社区可以提供一定的工作岗位,增强老人的主人翁意识,充实其闲暇时间。

 

参考文献:

[1]唐钧:《关注老漂一族》,载《中国社会保障》,2010(10)。

[2][17][18]李静雅:《“老漂族”的城市社会融入问题研究——基于上海社区老人的访谈》,华东理工大学硕士论文,2014。

[3]王婷婷:《在城市的夹缝中生存——透视“老漂族”的社会状况》,贵州省社会科学学术年会论文,2011。

[4]刘庆:《“老漂族”的城市社会适应问题研究——社会工作介入的策略》,载《西北人13》,2012(4)。

[5]谭皓、田璐琳:《社区公共文化服务视角下满足“老漂族”精神需求的对策》,载《玉林师范学院学报》,2015(1)。

[6]梁波、王海英:《国外移民社会融入研究综述》,载《甘肃行政学院学报》,2010(2)。

[7]陈成文、孙嘉悦:《社会融入:一个概念的社会学意义》,载《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2(6)。

[8]杨菊华:《从隔离、选择融人到融合:流动人1: 3社会融人问题的理论思考》,载《人口研究》,2009(1)。

[9]王桂新、王利民:《城市外来人口社会融合研究综述》,载《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08(6)。

[10]甘文秀 《乌鲁木齐维吾尔族流动人I:I文化融人调查研究》,硕士学位论文,2013。

 [15]杨芳、张佩琪:《“老漂族”面临的政策瓶颈与突破路径——基于广州H社区的实证分析》,载《社会保障研究》,2015(3)。

 [11]崔岩:《流动人口心理层面的社会融入和身份认同问题研究》,载《社会学研究》,2012(5)。

 [12]宋江帆:《利益调整与制度变革:新居民社区融入与社会融合——基于温州社区建设的调查与思考》,华中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

[13]王永钦、丁菊红:《身份认同与中国社会经济转型》,载《学习与探索》,2007(12)。

[14]邬沧萍:《社会老年学》,198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15]崔岩:《流动人口心理层面的社会融人和身份认同问题研究》,载《社会学研究》,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