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正式启动脱欧 世纪大离婚去向何方？

英国脱欧公投后经过长达9个月的国内程序，当地时间3月29日12时30分（北京时间19时30分），英国政府将正式向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Donald Tusk）提交信件，通知其英国触发脱欧启动条款“里斯本条约”第50条，正式启动为期两年的脱欧谈判。

首相特雷莎•梅将在3月29日正式触发第50条后，在下议院发表声明公布其谈判目标。欧盟预计在4月29日召开峰会对英国作出回应。

这或是二战以来英国面临的最复杂的谈判 。英国政府想要一个友好的“离婚”，希望在两年的时间内达成脱欧协定、自由贸易协定和关税协定，但又希望掌握对边境和主权的控制权。

特雷莎•梅在1月演讲中表示，要建立一个“全球不列颠”（Global Britain），建立“与欧盟之间积极的、建设性的全新伙伴关系”。她表示，英国不会处于“半留半退”的状态，将退出欧洲单一市场，并与欧盟达成一项关税协议，但尚未提出如何具体如何实施以上设想。

英国《金融时报》首席评论员Martin Wolf在3月北京一场论坛上答财新记者问时表示，英国不可避免地将退出欧洲单一市场，几乎可以确定也会退出关税同盟；因此，即便英国与欧盟达成脱欧和未来贸易关系的协定，这也必定是一个“硬脱欧”，将会大幅减少英国与欧盟的贸易往来，并对英国重要的金融行业产生根本性影响。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SE）欧洲研究中心贝格（Iain Begg）表示，尽管特雷莎•梅已公布一些方向，但现阶段但是现阶段仍然很难去判断英国与欧盟的经济和政治关系将会如何发展。对“软脱欧”“硬脱欧”的说法，“我认为这不再是最好的描述，我认为应该用‘敌意’或‘友好’来形容。”

麦坚时国际律师事务所全球主席Paul Rwalinson表示，尽管特雷莎•梅表示要在谈判中“大胆且有野心”，但仍需要尽早和尽快的明确性。

“英国政府面临两项有冲突性的任务，这使谈判对他们来说将会很艰难。但他们真的应该充分准备，在与欧盟谈判之时明确自己在谈判中的优先议程、底线和警戒线。”美国前副贸易代表卡特勒（Wendy Cutler）对财新记者表示。

欧盟首席脱欧谈判官巴尼尔（Michel Barnier）已与欧盟各国政府沟通了他认为2017年谈判应优先考虑的两个议题：在英居留的欧盟公民和在欧盟国家居留的英国公民权利问题；英国脱欧“分手费”问题。

保障公民权利

特雷莎•梅曾表示，希望尽早确保已在英国居留的欧盟公民的权利及在其他欧盟国家生活的英国公民的权利。目前约有300万欧盟其他国家公民在英居留，100万英国公民在欧盟其他国家居留。

3月初，英国议会对如何保障在英居留的欧盟公民权利产生分歧。政府方面认为，保障在英居留的欧盟公民权利是需要解决的优先议题，但要确保其他欧盟成员国同意保障在欧盟国家居留的英国公民权利，达成互惠协议。批评者认为将欧盟公民作为脱欧谈判的“筹码”“令人不悦”，甚至是“不道德的”。

最终，该要求在脱欧法案中承诺保障已在英居留的欧盟公民权利的法案，未在下议院通过，该议题与在欧盟成员国的英国公民权利问题，将一并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解决。

欧盟司法委员Vera Jourova表示，在英居留的欧盟公民和在欧盟生活的英国公民“理应知道他们在脱欧后的权利”。她说，该问题应“尽快”地到解决，但谈判只能在英国触发第50条后开始。

目前，英国和欧盟方面均认可将该问题作为谈判的优先议题。贝格认为，该问题将是谈判中最容易解决的问题之一，双方将以非常友善地方式解决。

Paul Rwalinson表示，其律所客户在英国雇佣欧盟国家工人和在欧盟27国雇佣英国工人中获益，确保能持续从中获益很重要。

但同样的，如何解决该问题不论是英国方面还是欧盟方面均没有详细的方案公布。英国脱欧大臣戴维斯（David Davis）3月27日在BBC一档节目中表示，英国脱欧后，未来移民将随着英国的需求而增加和减少。但并未提及在欧盟的人员自由流动规定对英国失效后，英国移民系统将如何运作。“除了符合国家利益的移民政策外，我想象不出任何其他的政策。”

“分手费”

英国脱欧的“分手费”（divorce bill）问题将会是谈判难点和绊脚石，这一点各方已达成共识。

欧盟方面认为，既然英国表示同意欧盟作出的持续数年的预算方案，那么英国在法律、道德和政治上有责任来继续执行这些资助承诺，或持续到2021年。

欧盟当前公布的“分手费”为600亿欧元，尚未公布具体计算方式。但其主要来源是英国作为欧盟成员国时作出的预算承诺；欧盟官员的养老金费用；临时发生的一些特殊情况下的责任。

英国脱欧大臣戴维斯表示，与欧盟尚未偿付的债务，英国将会履行义务，但对分手费的金额或将达到500亿英镑，他表示“我不认为我们会看到那么多钱易手”。

据BBC报道，政府信源表示，英国究竟该付多少钱并无法律基础，若欧盟真的而要求600亿欧元“分手费”，英国政府将要求核算分项，而不仅是凭空而来的一个数字。

贝格认为，“分手费”将是谈判中比较艰难的问题。因为关于钱的问题，总是很难解决；英国和欧盟对该问题谈判的初始条件有很大分歧。“我最佳猜测是，英国将会同意200亿到300亿欧元的费用，并很可能在一定年限内付清。”

欧洲改革中心（Centre For European Reform）Alex Barker在2月撰文指出，从纯经济角度来说，即便是600亿欧元，也相对不那么重要，尤其是这笔钱在一定年限内付清的情况下；但是关于欧盟预算的分歧总是备受关注、剑拔弩张。若未管理好该问题的谈判，将很容易破坏英国的脱欧谈判和未来与欧盟的贸易关系。

该文指出，“分手费”将更大程度上，通过政治手段而非法律手段去解决。数位欧盟谈判官希望将英国遵守其对欧盟的财政义务的承诺作为谈判贸易和过渡协定的先决条件。他们认为，英国最终会付该笔费用，因为混乱的脱欧会使英国付出的代价更高。

无协议的风险

分析指出，完成优先议题的谈判后，脱欧谈判将主要涵盖两方面议题：第一，英国与欧洲的“离婚”协议，包括对现有所有协议处理方式的谈判，如欧洲单一市场、关税同盟等问题均包含在此范围；第二，关于英国与欧盟未来关系的协议。

考虑到时间的紧迫性、谈判的复杂性和不同的利益分歧，英国政界、商界开始担忧无协议结果的可能性。英国政府曾表示，无协议好于一个坏协议。

戴维斯对BBC表示，无协议不是英国政府想要看到的情景。但是，政府有庞大的应变计划，涵盖了所有的此类问题，涉及了政府的各个部门。

据“里斯本条约”第50条，脱欧谈判将持续两年。理论上，谈判时间是从2017年3月29日至2019年3月29日。但实际上，“有效谈判时间将会是一年而非两年”，Martin Wolf对财新记者表示。

英国触发第50条后，法国将迎来4月23日和5月7日两轮大选、德国将于9月24日举行大选，谈判很难在此之前有实质进展。从程序上看，2018年10月，脱欧谈判应结束，以留给欧洲理事会、欧洲议会以及英国议会足够的时间在2019年3月两年期限到期之前通过。因此，实际有效的谈判时间仅为一年时间。

若两年谈判期内未达成协议，则需通过其他27个成员国一致同意，才可延长谈判期限。贝格和卡特勒均认为，因为延长谈判期限的权利在欧盟27国手中，这让大部分的谈判筹码都掌握在欧盟手中。Martin Wolf则认为，基于当前欧盟政客的表态，让27国一致同意延长谈判期基本不可能。

在谈判方式上，双方也有明显分歧。欧盟委员会希望就未来的关系框架展开谈判前，先确定脱欧协议。英国则希望两者同时进行，认为在两者取得一致之前，不能签订任何协议。Martin Wolf对财新记者表示，将会有一半以上可能会不能达成脱欧协议。

但是，贝格认为，“双方俱毁” （car-crash）的结果虽并非不可能，但是同时也有很强的动机达成协定；若达不成协议，双方利益均会受损。“合作动机仍然很重要！”

若两年内英国与欧盟未能达成协议，谈判期限也未延长，英国将自动退出欧盟，包括欧洲单一市场、关税同盟在内的所有现存协议均不再对英国有效。这种情况下，英国与欧盟的贸易关系将在WTO规则下进行。这或将对英国与欧盟贸易往来产生巨大影响。

英国政府提出与欧盟实现自由贸易协定和新的关税协定，来取代欧洲单一市场和关税同盟。但一般来说，自贸协定谈判都要经历数年，很难在两年的时间内完成。分析认为，过渡性协议或符合各方利益。特雷莎•梅也曾在1月的演讲中提出，要避免“断崖式”脱欧，有一个平稳的过渡期。

Paul Rwalinson表示，希望看到英国与欧盟在过渡期上达成一致，实现软着陆，“从而可以有超过2年的时间使这项复杂的变化发生”。

与非欧盟国贸易协定

尽管欧盟仍将会是英国最大的贸易伙伴，英国已开始积极寻求与非欧盟国家签订自贸协定的可能性，包括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印度、新西兰等。

但据欧盟规定，欧盟成员国不能独立与非欧盟国家就任何国际贸易协定展开谈判。在与欧盟谈判期间，英国仍为欧盟成员国，因此不能与非欧盟国家展开相关谈判。

但是，在正式谈判前有许多准备性工作可以进行，这并不受该规定约束。英国国际贸易大臣Liam Fox表示，英国仍可以与其他希望达成贸易协定的潜在国家“讨论希望在协定中去除哪些贸易障碍”。

但是，潜在的贸易国希望知道英国的脱欧协议内容，才能与更好地与英国进行谈判。美国华盛顿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肖特（Jeffery Schott）对财新记者表示，因英国目前尚未真正开始与欧盟的脱欧谈判，英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意向对话不会太具体，“在贸易谈判中，与英国谈判的国家，实际上是根据英国对WTO的承诺来谈额外的好处。”但因为脱欧谈判尚未开始，英国的政策有极大的不确定性，英国并不知道自己的“初始立场（starting position）”，“无论是美国、澳大利亚或其他任何国家，都无法与英国开始贸易协定的讨论，直到英国与欧盟和WTO达成协议。”

对中英贸易协定，英国外交部亚太事务国务大臣阿罗克•沙马 (Alok Sharma) 在2月访华时对财新记者表示，在脱欧协商仍在进行的过程中，中英两国的贸易关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英国将会完全遵守作为欧盟成员国的贸易协定。“尽管正式谈判并不能够在实现脱欧前开始，我们仍渴望听到包括商界在内的利益相关者对于塑造两国未来潜在贸易关系的观点。”沙马表示，将继续为推进中英贸易投资作出努力，支持两国企业进入对方市场进行公平竞争，提升全球互惠的市场准入和扩大双边商业合作，使得两国能够在快速进行的英国脱欧环境中获得最佳的位置，以利用这些大好机会。

分析指出，英国脱欧是一项政治决策，而非经济决策，“通过经济代价”来解决移民和主权问题。在该项政治决策下如何实现经济利益的最大化是双方尤其是英国面临的重大问题。 贝格认为，总体来说，在英国脱欧的“资产负债表”（balance sheet）上，经济风险大于其所带来的机会，“这让我很担心。”

谈判的开始时间和结束时间基本已知，但是这期间会发生什么，或将会使人意外和震惊。“总之，这将完全是场灾难，请享受以局外人姿态看待这件事吧！”Martin Wolf在论坛上总结发言时不无幽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