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羞耻”，打工人难以摆脱的隐形枷锁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2-25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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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林光熠熠

临近年终，我的年假还没有休，疲惫不堪的打工人迫切需要换一个环境获得片刻喘息，没有接不完的电话，没有打不完的文件，没有领导的不断诘问。恰好朋友问我有没有考虑一起寻个地方跨年，让我非常心动，但是一想到请假这件事情，我却又无比头疼。

当我还是职场菜鸟的时候，满心欢喜地掰着手指计算自己的年假，我一年有五天假，加上前后两个周六周日，一共九天时间，足够我细细地逛完任何一个想去的城市。听到我的“宏愿”，同事用一种我难以描述的、微妙的眼神看着我，“你的计划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从来没有人这么休息过，你可以这次请两天假，加上周末，也足够旅游了，下次再请两天……”当时的我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中愤愤不平，但是无奈初来乍到，决定先蛰伏暗暗观察情况。

《欢乐颂》剧照

现在我已经是工作三年的职场老人了，按理来说已经修炼到不怕风吹雨打，休假的话术一套又一套的程度，毕竟勤勤恳恳工作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休假是正当的权利，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更好的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但是，实际上请假却变得更加困难。在公司，休假仿佛是某种令人避讳的隐秘病症，让人难以启齿，即使只想休两天的假，也充满了罪恶感，心里打好三四次腹稿，都不知道如何向领导开口。

这就是所谓“请假羞耻”，指工作中，一提到请假，大多数人会觉得不好意思，产生负罪感、羞耻感，有人描述这种感觉说“请假堪比借钱，即使真有事，却总觉得自己在撒谎”。因私请假的时候会反复斟酌是否有必要，生病也在想会不会忍一下就康复了，想要行使休假这一正当权利的时候，也总是瞻前顾后不敢开口。

今年年初，我列了详详细细的旅游计划，但是迟迟提不出休假的要求，犹犹豫豫便到了年终，看着一片空白的计划表，我不禁有些纳闷，我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首先是因为我的“好学生”思维在作祟，我总有种莫名的道德感和责任感，感觉在手里这一项工作没有忙完就休假心里说不过去，担心缺席工作的这一天会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担心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这个时候真的要休息吗？还能不能够坚持一下？所以坚持了一天又一天，我总想着忙过这一段时间就休假，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请假。但是工作其实是做不完的，只要愿意忙工作就会有忙不完的工作，我就如此从年初忙到年中，从年中忙到年尾，最终都没有请过假。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其次是因为我们领导不喜欢员工请假。关于请年假的问题，我旁敲侧击过不同部门的同事，在聚会中假装不在意地提起旅游，提起年假请假，从他们五花八门的回答中，我总结出请假的决定性因素：领导的态度。有的部门领导对员工休假没有意见，甚至自己也会主动休假，出去旅游放松，在这种环境下的同事，请年假只是跟随大流走流程，完全没有心理上的负担。

而我们领导向来奉行的是没有压力也要自我加压、没有工作就要创造工作，总之，准时下班就是工作不饱满，乐乐呵呵就是工作还有余力。有一次同事小A因为颈椎不好，请了半天假到医院检查，平时半个月、一个月见不到的领导刚好在那天上午找我们组干活，因为不信任组里负责的领导，他指定找小A，当听说小A请假去医院后，面上没有显出什么颜色，但是嘴里念叨着，“现在年轻人怎么回事，身体都这么弱吗？”在这种氛围下，大家难免对于请年假也惴惴不安。

因为请假只需要找组里的领导审批，同事们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妙招，通过分析大领导的工作行程，尽量找他不会安排工作的时间进行休假。然而，周一一般是我们开会的时间，领导开会总结上周工作，安排调度下周工作，周一如果因为领导工作繁忙，没有开会，那么周二就有80%的可能性开会，事实上，他确实常常选择周二开会，而周四和周五临近周末，又是领导布置工作的高发期。如此看来，只有周三请假比较安全，但是如果从周三开始请假，无论是休一天还是两天，都会与周末两天断开，短短一两天的假期什么都来不及做。如果从周三开始请三天假，虽然可以加上周末两天凑成五天假期，但是领导只会看到你休息了五天，开始思考你的工作是不是不饱和，工作态度是不是有问题……因此，我的休假计划一想再想、一拖再拖。

《去有风的地方》剧照

其实，我身边并不是没有同事休假。一些年长的同事深谙职场话术和生存规则，并且在这个年纪逐渐将重心放到家庭，有寒暑假陪孩子外出旅游这个强有力的理由，每年都能够快快乐乐地出去休息一段时间。至于他们手中的工作，有我这种中坚力量兜底，领导也不多说什么。而一些刚入职的同事，休假消除“班味”的需求很低，并且位于新手保护期，没有承担太重要的工作，手中的工作也可以被我这种入职两三年的“老黄牛”兜住。只有我和同病相怜的同事，作为干活的主力，如果想要休假，老人没有脑力和体力，接不了我们的工作，新人没有经验，不能接我们的工作，因此在领导口中的一等再等中，我们的年假计划也一延再延，最终延到了年终。

身边朋友问我有没有跨年计划，我非常坚定地说有，我迫切希望短暂逃离现在的环境，让自己新的一年在快乐中开始，但是当她问我计划去哪个城市的时候，我却无从回答，因为我仍旧无法确定如何请假，只能说还没有，朋友略有些吃惊，“离跨年已经没有几天了，你真是个P人（MBTI人格分类中的一种，P人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其实恰恰因为我喜欢做计划，才迟迟拿不出请假和旅游的方案。

起初约我一起跨年的朋友已经等不得我从反复纠结中挣脱，她在加班干够本月工时之后，立刻给自己请了七天的年假，转头飞出国旅游。我被她的洒脱所震惊，看一看我们的工资条对比，更觉得我不应该有请假羞耻。我总是在让领导满意和追求生活之间内耗，但是休假与领导满意本来就是互斥的关系，不可能找到中间的平衡。从前我总是委屈自己一步，但是并没有得到认可，反而被认为是理所应当，但是本来认真工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我现在岂不是本末倒置？

《我准时下班》剧照

有人说，就像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是直面恐惧一样，克服请假羞耻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休假。我翻出自己放了很久的旅行计划，决定新的一年就从勇于请假开始，毕竟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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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初初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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