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在布拉格八十公里外的一家乡村诊所里找到一份工作,每天乘火车往返两地,回家就精疲力尽了。一年后,他得到布拉格郊外某个诊所里普通内科大夫的职位。候诊室里总是挤成一团糟,三五分钟就得处理一个病人。他看自己与其是医生,还不如说是个管家仆人。
一天,门诊结束后,一个约摸五十岁的男人拜访了他,那人自我介绍,是国家内务部的代表,想邀请托马斯到马路那边去喝一杯。
他要了一杯葡萄酒,托马斯表示拒绝:“我还得开车回家,他们发现我喝了酒,会没收我的执照。”
内务部的人笑着说:“真要碰上什么事,给他们看看这个就行了。”他递给托马斯一张名片(显然那不是他的真名,这些为政府卖命的人是不会给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留下任何证据的),上面还有部里的电话号码。
然后,他大谈特谈他如何钦佩托马斯,他让托马斯懂得,虽然他不能出来说话,但他作为警察是不同意采用这么严厉的措施,把专家们从自己的岗位上赶走的。
当我们面对奉承时,是多么没有防备啊!部里来的人继续说:“我们知道,你在苏黎世有极好的职位,我们非常赞赏你的回国。可你的岗位应该在手术台上才对!”
稍停了一下,那人用悲哀的语调说:“告诉我,大夫,你真的认为共产党员应该挖掉自己的眼睛吗?你,一位给那么多人赐予过健康的人,会这么认为吗?”
托马斯说:那不是自己文章的本意,是编辑做了删减。那人追问是哪个编辑。
直到这时,托马斯才意识到自已是在被审讯。他马上明白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使某个人陷入危险。于是他否认了:“我不清楚,我只记得,他是个高个子,背有点儿驼。”托马斯一边慢慢地说,一边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
“好啦,好啦,”那人的声音中透出对托马斯不老实的恼怒,“你总不能说,他连自我介绍都没有?”
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实,我们良好的教养竟成了秘密警察的帮凶。我们不知道如何撤谎,以至我们在审讯中对秘密警察撒谎都感到羞耻。
那人喝完了酒就作总结:“你是被人操纵了,大夫,被人利用了。遗憾的是你和你的病人都吃了苦头。我们非常了解你积极的品质,我们知道该怎么办。”
他向托马斯把手伸过来,热情地握了握手,然后各自乘自己的车走了。
与那位部里来的人谈过以后,托马斯深深地陷入了消沉之中。他为什么要告诉对方文章删节一事呢?干嘛要编造一个高个子,背有些驼的编辑出来呢!
两周后,部里来的人又拜访了他,又一次邀他出去喝酒。但这次托马斯提出要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们相对而坐。那人说:“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份声明样稿。你只要让它在报上的发表合法。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把它发表出来。”他交给托马斯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