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带寓言色彩的影片用自己的方式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芝加哥太阳时报》
35年过去了,为什么你还是不喜欢《银翼杀手》?
时至今日,当我们谈起这部1982年的《银翼杀手》,大多都会称其为“赛博朋克”美学流派的银幕急先锋,它不仅是《攻壳机动队》、《黑客帝国》等赛博朋克经典名篇的祖师爷,更是影评人眼中可以和《2001太空漫游》论资排辈的影史丰碑。
然而在上世纪80年代那个崇拜肌肉与英雄的重工业年代,《银翼杀手》对于生命起源与意义的超前哲思,对于人工智能造反有理的悲情演绎,无一例外不是逆流而上,充满了工业末世论的愤世嫉俗。
影片不仅票房惨败,评论更是两极分化,直到92年的导演剪辑版借着录像带租售市场的繁荣重回观众视野,这部生不逢时的科幻巨制才被后世追认为殿堂级神作。
35年过去了,我们离《银翼杀手》中展现的2019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在科技触手可及的当下,这部《银翼杀手》毫无疑问有着超越时代的预见性。然而,当年的主流观众之所以不喜欢《银翼杀手》,绝不只是因为这部先锋科幻片“车速太快”。
在《银翼杀手2049》这部高口碑续作即将上映之际,我们就从电影类型与美学的角度,为你揭露《银翼杀手》没能成为爆款科幻IP的“罪魁祸首”,赛博朋克的美学起源——黑色电影(film noir)。
英雄退位,结局阴暗
虽说“黑色电影”至今还没有明确的类型定义,但这些脱胎于雷蒙德·钱德勒和詹姆斯·M·凯恩“硬派侦探小说”,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作为和A级大片捆绑销售的犯罪B级片依旧有不少反复出现的“套路”可循。
黑色电影代表:《马耳他之鹰》
在第一本介绍黑色电影的名著《1941–1953:美国黑色电影全景解读》中,两位法国影评人(雷蒙德·博德,艾蒂安·肖默东)给黑色电影做出了最通俗易懂的概括:
“老武头雇了一名私家侦探,去调查他老婆金莲是否和隔壁大官人通奸,结果这名私家侦探不仅发现了老武头家中尘封已久的秘密,还解决了几宗谋杀案,最后全身而退”,这样的剧情就是硬汉侦探电影的标配。
如果这名侦探被金莲蛊惑,联手和她害死了老武头吞并遗产,关键时刻被金莲出卖,最后被警局上班的前搭档就地正法,这就是一部典型的“黑色电影” 。
香烟、侦探、蛇蝎美人;犯罪、情欲、三观崩塌;这些早期黑色电影最突出的影像特质广泛存在于《马耳他之鹰》、《日落大道》、《上海小姐》、《邮差总按两次铃》、《双重赔偿》、《爱人谋杀》、《历劫佳人》等一系列经典黑色电影中。
时代在变,昏暗的街道如故
《银翼杀手》作为“新黑色电影”(Neo-noir)的代表作之一自然也将这些不入流的,充满俚俗情趣的B级元素照单全收。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本片的主角戴克便是一位游走在生死边缘,穿梭于穷街陋巷,迷失在钢铁丛林中的“私家侦探”。
在黑色电影中,私家侦探除了具备合法的侦查权之外,他们也有着和地下世界沟通的法外技巧,这也就决定了侦探们始终处在错综复杂的道德网络中心,是往返于合法社会与地下世界的无间行者,对于推动叙事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银翼杀手》也不例外,哈里森·福特饰演的“银翼杀手”戴克,其原型便是经典黑色电影《夜长梦多》中由亨弗莱·鲍嘉饰演的传奇侦探—菲利普·马洛。
《银翼杀手》中的戴克虽说是一位特警,但他的行事作风更像是马洛这样不愿被体制束缚的私家侦探。他临危受命,被动加入到猎杀复制人的种族清洗。而在追捕的过程中,他假扮工会代表打入复制人内部的街头手段,更和警匪片中常见的亮警徽,查水表的公务手段相去甚远。这种象征势力与行为作风的冲突,表面上是对黑色电影中私家侦探双面人设的套用,但放在《银翼杀手》的语境中,表现的却是戴克摇摆不定的身份归属。
另一方面,戴克的情感与道德立场同样也是摇摆不定的。他能够举枪射杀复制人,但面对复制人的鲜活生命在他眼前停止跳动,悔恨之情却溢于言表。
瑞秋
面对美丽动人的复制人瑞秋,他甚至产生了爱与性的生理冲动。随着戴克身为银翼杀手的猎人身份不断瓦解,最终戴克在片尾那场“雨中之泪”的告白中被罗伊的人性光芒唤醒良知,带着瑞秋远走高飞。影片结束,自我觉醒的戴克也完成了身份与灵魂的双重异化。
然而在1992年的导演剪辑版中,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加入了戴克梦见独角兽的情节,至此也解答了影片结尾戴克发现折纸独角兽的真实含义—原来戴克也是一名复制人!(老雷承认,福特否认,至今众说纷纭)而戴克也在完成了身份,灵魂的双重异化之后,迎来了肉体这第三重异化,但三重异化的主题与主角毫无疑问是80年代的主流观众无法认同的。
一手缔造了《银翼杀手》的雷德利·斯科特
毕竟直到今日,像《阿凡达》、《最后的武士》、《与狼共舞》这类以“异化”为主题的电影还停留在身份与灵魂的双重异化,只有少数像《第九区》这样的R级片才敢让主角变异成非人物种。最关键的是,戴克的三重异化无疑让观众在感受到些许人性余温后又如坠冰窟,因为这样的结局一旦成立,影片毫无疑问指向了一个更黑暗的未来:
原来所谓的“银翼杀手”计划,只不过是复制人之间的种族清洗,是高贵的人类为了节省资源任意践踏异类人权的合法阴谋…
黑色电影中的角色没有未来,只有错乱的过去,就如同瑞秋和戴克这对苦命鸳鸯,等待他们的必定是在暗无天日的未来废都亡命天涯。黑色电影同样不制造英雄神话,它所展现的是美国流行文化中英雄形象被忽略的阴暗面。
也正因为英雄主义的缺失,善恶模糊的故事,导致这部定位R级的新黑色经典至今只有3300万票房,只是勉强回本。被82年同期上映的娱乐性较强的《ET外星人》以及《星际迷航2》远远甩在后面。
善恶并存,主题超前
在《银翼杀手》的未来世界中,复制人作为人类的娱乐工具被开发出来,并代替人类从事高危工作,一旦从外星殖民地叛逃回地球便被视为犯罪,将会遭到复制人追捕部队—“银翼杀手”的无情围剿。
在整个洛杉矶都陷于“恐怖谷理论”的恐慌大环境下,银翼杀手自然也将复制人视为洪水猛兽,种族屠杀的暴行也因为被至高权利合法化从而披上了“正义”的外衣。而对立的另一方—复制人因为产生了和人类一样的共情能力,产生了对时间的渴求,对人世的留恋,从而为了所爱之人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却因为违背了造物主的意志被妖魔化为“邪恶”的孽种。
事实上,大部分黑色电影的故事也都是以善恶并存的对立势力制造矛盾。在上文提到的《1941–1953: 美国黑色电影全景解读》一书中,法国影评人就将黑色电影中常见的对立主体归纳为污点警察(corrupt cops)以及悲情杀手(likable killers)。
投射在《银翼杀手》中便是“弗兰肯斯坦情结”催生出的银翼杀手和复制人之间的生死对决。以罗伊为代表的复制人作为“悲情杀手”,他们身上逐渐显露出的人性光辉和人类的冷漠自私产生鲜明对比,往往会让人忘记他们的“反派”身份产生情感倒戈,甚至会认同他们的犯罪行为。
尤其在罗伊短暂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身上的人性光辉愈发耀眼,从畏惧死亡留恋人世到活在当下享受余晖,罗伊的转变带出了生命意义与价值的终极思考,这才有了那段影史留名的“雨中之泪”经典独白
“我曾目睹你们人类难以置信的奇观异象
我曾见证战舰在猎户座的端沿起火燃烧
我曾仰望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闪耀星空
然而,这些璀璨的瞬间终将是沧海一粟
一如雨中的泪消失无痕…”
这段独白来自于饰演罗伊的演员鲁特格尔·哈尔结合原有剧本的临场发挥,老雷一句未改保留在了正片中,并称鲁特格尔真正理解了本片所要表现的人文主旨—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天长地久,生命的价值也不限于曾经拥有,哪怕只有四年可活,爱过痛过追寻过,就不枉此生我来过。
在罗伊行将就木之际,他不仅宽恕了敌人完成了自我升华,也用自己的死亡唤醒了他人的良知。手中的白鸽寄托着罗伊对和平的期盼飞向天空,阴霾密布的暗夜也终于迎来了刹那的光辉。而罗伊则在雨中如秋叶般静美仙逝,化作了一尊肃穆警世的人性丰碑……
鸽子与钉子,纯洁与受难
然而,在科幻电影工业刚刚起飞的80年代,大部分观众还沉浸在《星球大战》的华丽视效带来的视听快感之中。而《银翼杀手》作为“科技黑色电影”(Tech Noir)流派的银幕先驱,它所展现的未来世界却是和主流科幻片画风相反的,奥威尔式的地狱乌托邦。
同样在《银翼杀手》中,观众看到是一个黑白颠倒,善恶难辨的工业末世,感受到的却是商业电影中非黑即白的传统二元对立土崩瓦解。而这种反类型的后现代消解,显然无法满足大众的观影期待,更无法带来邪不胜正的造梦快感。毕竟看一个复制人审视生命本质,道出话剧一般不明觉厉的人文哲思,还不如去看R2-D2和C3PO一捧一逗更有意思……
暴力俚俗,科幻毛片
但凡好莱坞电影都不乏对暴力的描写,但站在道德高地上的主人公通常将暴力视为正义战胜邪恶的必要手段,暴力也进而成为了商业片提供感官快感与情绪宣泄的娱乐工具。黑色电影作为“死亡的艺术”同样不乏暴力描写,但黑色电影中的暴力场面却因为道德批判的加入让人感到压抑与不适。
《银翼杀手》在暴力的呈现上同样如此,最典型的莫过于在戴克射杀女复制人的桥段中,慢镜头下女复制人冲破三块玻璃的死亡场景变得无比痛苦而煎熬,她跌倒,爬起,中枪再次跌倒,玻璃碎片混合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极富感官冲击,仿佛每一帧都扎在观众心坎上。
另一位女复制人的死亡伴随凄厉的惨叫,抽搐不止的她在临死前疯狂挣扎。而泰瑞大佬被戳破双眼惨死的桥段,老雷更是丧心病狂的用了特写和大特写直观近距离展现;可以说在《银翼杀手》中,每一段血淋淋暴力戏码都利用了蒙太奇手法在时间上加以延长来放大被害者的苦痛,以破坏角色人设的极端方式去深化一个善恶模糊的黑色未来。
另一方面,我们都知道《银翼杀手》改编自科幻文学大师菲利普·K·迪克的《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而这位“大湿”和凡尔纳,阿西莫夫,威尔斯,克拉克等科幻文学巨匠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的作品具有鲜明的俚俗气息,迷幻色彩和反乌托邦主题,主旨立意往往偏向于社会伦理和人性道德的讨论。
而黑色电影本就是起源于俚俗文化的代表“低俗小说”(Pulp Fiction),其诞生最主要的时代与文化背景便是战后“反乌托邦现代主义”的兴起。这也就使得这部《银翼杀手》充斥着上世纪50年代之前的俚俗元素;罪案,情欲,谋杀,猎奇,阴谋论这些不入流的Cult趣味比比皆是,影片中所展现的2019年的洛杉矶更像是由东西文化杂糅的红灯区和垃圾场构筑而成的未来监狱,以至于《银翼杀手》在1982年公映后,诸多影评人都将本片视为一部“科幻三级片”。
时过境迁,虽说如今我们管这种“科幻三级片”叫做赛博朋克,但《银翼杀手》冷硬而颓美的后现代科幻对于当时的观众来说的确太超前了。而如果说看完全片给差评的观众是无法从《银翼杀手》中获得类型片的观影快感,那么,看了5分钟就弃片的观众绝对是对影片的黑色美学有什么误会。
未 完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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