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人生不过如此
“你们西伯利亚为什么这样冷?” “是老天爷的安排!”赶车的回答。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GiantPandaCV  ·  【ml-engineering ... ·  2 天前  
GiantPandaCV  ·  【翻译】使用PyTorch ... ·  4 天前  
GiantPandaCV  ·  【翻译】使用PyTorch ... ·  6 天前  
金融街老裘  ·  空间很大 ·  6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人生不过如此

死亡教会我们关于人生的那些事

人生不过如此  · 公众号  ·  · 2017-07-16 13:38

正文

我至今还记得几年前在Facebook上看到人转发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How Long Have I got Left?》(我还剩下多久可活?)


我的阅读习惯是非鸡汤类长文基本上都会打开阅读,而状态基本上都跳过。这篇文章写得很不一般,它来自一个确诊晚期肺癌的三十六岁神经外科医生,文笔自如,训练有素,读来有一种愉悦的节奏感。


文章的结果似乎是说癌症得到了控制,作者又过上了早起每天去医院给病人做手术的“正常”生活。


去年Amazon出了一本畅销书,叫做《WHEN BREATH BECOMES AIR》(当呼吸变成空气)。自从我买过几本糟糕的畅销书之后,对于榜单就绕道走了。直到看到一篇链接的书评内容,心想这作者不就是那篇文章的医生吗?他的病情恶化了吗?他死了吗?


去到镇上图书馆借这本书,管理员说,系统里显示有五本,嗯,这本书非常popular(热门),都借出去了。我说,那请把我放在排队等候名单吧,她说,好,你前面只有六个人,估计月底就能拿到了。


过了些天,图书馆通知我书到了。我拿来发现,书是Brookline的,那个诞生了JFK的小镇。虽然已经是新书,但被翻得很破旧了。一定要快点儿看,我想,后面可能又排了六个人。


虽然书里有很多医学词汇,但这本书写得非常流畅,文笔优美得不似一位医生,倒像一位诗人。作者不断地引用济慈,艾米莉狄金森和艾略特的诗句,读书,朗读,以至于背诵,成为他时日无多的生活中极其重要的部分。而他,作为一个神经外科医生,大学本科的专业是文学。他在剑桥还完成了文学硕士的学习,毕业后去耶鲁医学院开始学医,毕业后回到斯坦福当住院医生。


他的名字叫做Paul Kalanithi,保罗,卡兰尼提。保罗已经在纽约时报那篇,《我还能活多久》的文章发表一年后死去。也就是说,那篇文章问题的答案是,十四个月。



打开书看到作者的序幕之时,我已经忍不住welled up with tears。保罗所描述的场景,代入感太强烈了。他在发现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后,与妻子关系正处在僵局。他独自一人坐飞机到纽约,剧烈的背痛让他在纽约车站的长椅上佝偻下来。而保安过来提醒他,车站的长椅不能过夜,保罗断断续续地挣扎着说,背...痛... 保安坚持说,您还是不能呆在这里...


医生给我的印象都是或威严庄重,或亲切温暖,而当医生自己患病的时候,也是那么的无助到和街上的流浪汉一样,被人驱赶。保罗毫不掩饰自己面对绝症的软弱,事实上在死神面前,没有人可以超越,而作者是基督徒,上帝为什么如此安排,他在问为什么是我的时候,也会以科学的思维来论证,为什么不能是我?


事实上,一个三十六岁身体强健的青年,患晚期肺癌的概率,只有以十万分之一计,而存活五年以上的可能性,又是一个难以置信的小概率。


每个人都会死去,或早或晚。曾经有一位老太太临终前,坐在窗前,看到超市门口人进进出出,她想,为什么这些人匆匆忙忙,为什么超市里人来人往,他们每个人,难道不是有一天都要死去吗?既然一定要死去,为什么此刻还要这般奔忙呢?为什么他们一点都想不到将死去的那一天呢?


李敖去年得了脑瘤,前几天说:我不忌讳生死的问题,我现在的特色就是「我老了」。这种「老」的感觉是很突然的,我分三个阶段来表达这种感觉: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别人的老婆;中年以后,喜欢别人女儿;老了以后,我突然喜欢别人的猫了。


年轻人,大好前程近在眼前,谁要去想还有多少时间呢。保罗和露西是耶鲁的同学,他们在毕业典礼上笑声爽朗,照片上的他们笑的那么开心,他们计划着新生活,对于即将到来的灾难一无所知。


突然间,CT片子上肺部的阴影,残暴地切断了他们和未来的联系。


保罗在亚利桑那的乡间长大,他在做医生的岁月里,不断地思考自己与病人的关系。对待医生救死扶伤这件事,他没有夸大其词地拔高个人的意义,而是非常诚实地去描述自己对待尸体,从惧怕到不以为然的态度。对待病人病情,对于存活概率和年限,医生心里非常清楚,却需要以何种方式去表达才能让病人理解又不至于遭受当头一棒。他过去每天要做的,是如何同病人一起与死神作斗争。


而如今,他亲自上阵,换上了病人的衣服,和医生一起,与死神抗争。


抗争的结果就是,确诊半年,通过治疗,癌症得以暂时控制,他又回到了手术室,回到了神经外科的岗位,继续完成了住院医生的工作。在发现肺部新长出了清晰的肿瘤之时,保罗知道他的医生生涯彻底结束了。他在周五晚上,做完了最后一个手术,收拾好自己几年来留在医院过夜用的牙刷,肥皂,充电器,慢慢走到车里,拧动钥匙,泪水如注。


确诊肺癌八个月的时候,他的文章在纽约时报发表引起巨大反响,连我都读到了。而保罗继续写作,写自己三十六岁的人生,做医生,病人,丈夫,儿子,乃至在最后的岁月,他们决定要一个孩子。他们要像别的人一样,继续努力地活下去。


保罗等到了女儿Cady的出生。我在很多段视频里,都看到了瘦骨嶙峋的保罗,握着他胖胖的女儿的小手,Cady甜甜地笑着,对于即将到来的分离无知无觉。


保罗的病情第三次发作的时候,药物,化疗,都不再起作用。他的书稿终章,只简略地提到了女儿的出生,和他的整个家庭,带给他的满足和喜乐。


保罗过世的情景,是他勇敢的妻子露西写的。我很难相像露西是怎样在电脑上打下那些悲伤的字句的。


前些天,保罗去世两周年的时候,露西又在纽约时报上发表了文章,说保罗去世的伤痛已经渐渐变得模糊。她没有永远地活在悲伤之中,而是积极地在建设自己的新生活。露西说保罗去世前一直鼓励她将来再婚。她虽然没有交往新的人,但看到了将来的这种可能性。


露西让我想起来大约十年前,我的一个网友,在北京突然遭遇交通事故,骑自行车碰到路边,大脑出血,送到医院,很快就死了。他的妻子悲痛欲绝,当时执意要为他生一个小孩。后来这种可能性太小,也就放弃了。


过了几个月,我看到她,觉得她已经好了很多。再过几个月,夏天回北京看到她,她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身孕。


那次我们在一个餐厅,很多人吃饭,我拥抱着她,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欣喜,那天喝酒也喝多了。


说得太多了,有感于不可言说的人在病痛中离去,写了这许多。谢谢你们看到这里。生活中发生了太多的事,请原谅我这许久没有更新。


前两天,我数了数微信钱包,把各位历次的赞赏,转给了亲近的朋友,此刻应该已经送交未亡人吧。



愿逝去的,在天上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