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博通以1300亿美元的天价收购高通的新闻如炸弹一般引发了科技圈诸多的讨论,当然,目前看来这还只是博通的一厢情愿,收购能否成功还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即便如此,博通丢给科技圈的这个“大炮仗”足以垂史留名了:如果这一天价交易得以成功,那么不仅会是半导体行业历史第一并购案,也将造就一个主导诸多芯片领域的巨无霸,甚至直接卡住苹果和三星两大消费电子巨头的供应链脖子。
如果双通真的得以合并,那么规模排在这一交易之前的科技并购案只有三笔:2000年美国在线1810亿美元收购时代华纳的那笔充斥着泡沫和噩梦的交易,以及沃达丰和Verizon的两笔超过千亿美元的电信运营商行业整合并购。
而这起或将颠覆半导体行业格局的天价收购计划背后,则是一个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64岁老人。他就是博通有限的CEO Hock E. Tan(中文名:陈福阳),一个来自马来西亚的华人。虽然博通并未确认这一消息,但这很符合陈福阳的性格:过去几年他一直在进行疯狂收购,并宣称还会继续寻找并购对象。
如果不太专注半导体行业,那么你很可能没有听过陈福阳这个名字。因为这位全球半导体行业的新贵大佬极少接受媒体采访,也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他没有社交网站的公开账号,网上的相关介绍少得可怜,甚至连维基百科的条文都没有。大部分时候,他的名字只会出现在博通的交易新闻里,除了近期出于政府公关原因,和美国总统特朗普一道参加发布会。
但这个不愿抛头露面的“高龄”老人,却是近年来全球半导体行业最为凶猛的并购操盘手,也是资本操作和经营重组的高手。短短几年间,他连续收购了数家比自己更大的同业公司,带领安华高营收和股价都增长了超过五倍,造就了一个商业奇迹。2016年他的薪酬总额为2470万美元,其中基本薪金101万美元,奖金198万美元,股票授予价值2165万美元。
Hock Tan 1953年出生在马来西亚华人聚集地槟城。按照槟城华人通用闽南语的姓氏拼写,他应该姓陈,后经查询,确认中文名为“陈福阳”。1971年,18岁的陈福阳来到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求学。MIT的网页资料显示,他在1975年这一年同时拿到了机械工程系的学士和硕士学位。随后又在哈佛大学拿到了MBA学位。
陈福阳的家庭并不富裕,承担不了美国留学的高昂学费,是MIT的奖学金让这个身材瘦弱又矮小的少年最终坚持了下来。对于母校,陈福阳始终充满感激,他在个人成功之后先后向母校捐赠了2500多万美元,主要用于自闭症研究(陈福阳的孩子患有自闭症)。
“是美国的教育机制给了我机会,是MIT的奖学金让我可以追逐美国梦”。陈福阳在一次捐款活动上表示。2015年,他还和妻子(新加坡移民,投资银行家)一道,向后者的母校康奈尔大学捐款了1000万美元,用于研究如何帮助残疾人寻找工作。
陈福阳(Hock Tan)与妻子
名校毕业之后,在进入科技行业之前,陈福阳先后在百事可乐、通用汽车等美国传统巨头企业工作。进入科技领域之后,他在1992年至1994年间效力于家用电脑制造商Commodore International,在1999年至2005年间担任半导体解决方案公司ICS的CEO。后来ICS作价17亿美元出售给了硅谷半导体公司Integrated Device Technology,陈福阳也因此进入IDT,从美国东部的宾夕法尼亚州搬迁到西海岸的加州,在2005年至2008年担任董事会主席。
陈福阳在科技行业声名鹊起还是在安华高。安华高成立于1961年,原本是惠普旗下的半导体业务。1999年惠普将这一业务分拆为安捷伦公司。2005年,安捷伦又将旗下半导体事业部改名安华高,以26.6亿美元的价格出售给了私募基金KKR和银湖资本(Silver Lake)。KKR收购后,请来了陈福阳出任CEO。后者凭借着出色的企业经营能力,在2009年成功带领安华高在纳斯达克上市。
陈福阳治理下安华高的股价走势
不过,陈福阳成为半导体行业的一线大佬还是在过去四年,他已经年过花甲之际。他凭借着高超的资本运作和冒险胆量,在短短几年时间完成了数笔巨额交易,连续吞并更大的行业同行,成功将安华高打造成全球第五大半导体公司。
2013年,陈福阳主导安华高斥资66亿美元,溢价40%收购了硅谷圣何塞的存储芯片公司LSI。交易在次年完成。在收购之前的2012年,LSI年营收25亿美元,实现利润1.96亿美元。而安华高那年的营收额只有24亿美元,甚至低于自己的收购对象。
为了这笔收购,陈福阳从银行获得了46亿美元贷款,又从曾经的股东银湖资本那里获得了10亿美元可转债贷款。不过,完成这笔收购之后,安华高营收增长了70%,股价从收购之前的50美元飙升到100美元。更为重要的是,安华高获得了利润颇丰的数据中心存储芯片业务,进一步扩大了自己在半导体行业的话语权,并取代了LSI成为标准普尔500指数成分股。
2015年,陈福阳又一次向世界展示了他的野心和冒险精神。安华高宣布斥资370亿美元收购加州的老牌芯片公司博通,其中包括170亿美元的现金和200亿美元的股票。这也是半导体行业当时的最大规模收购交易。为这笔交易,安华高融资了90亿美元。
而这次,陈福阳则是更加夸张的以小吞大。2014年博通的营收为84.3亿美元,而安华高则为42.6亿美元,而这还是吞并了LSI,较2013年增长了69%之后的数据。而且,370亿美元的收购价格比安华高自己的市值都高。
交易完成后,安华高与博通的合体公司改名为博通有限,保留了Broadcom这个更为响亮的招牌,但股票代码依然是安华高的AVGO,博通之前的BRCM股票则退市。按照2016年的营收计算,新博通已经是排名英特尔、三星、台积电和高通之后的全球第五大半导体公司,业务横跨了智能手机、机顶盒、无线WiFi等诸多领域的相关芯片。
负债收购博通之后,陈福阳还不满足,他还在积极寻求扩大业务规模的收购对象。完成收购博通之后仅仅10个月,陈福阳领导下的新博通又宣布斥资59亿美元收购数据中心网络提供商博科(Broadcade)。现在收购博科交易还没有完成,并购狂人陈福阳终于将收购枪口瞄准了移动芯片巨头高通。
陈福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极少接受媒体报道,有着华人特有的“羞涩”(《华尔街日报》形容),但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人,在运营公司时实际果断,在资产出售和裁员重组方面决不拖泥带水,更不怕冒险勇于寻找可以扩大企业规模的收购机会。陈福阳果断凶猛的商场作风,为他赢得了“牛头犬”的外号。
两年前,陈福阳在华美半导体协会(Chinese American Semiconductor Professional Association)的年度晚宴上曾经这样评价自己,“我并不是半导体人,但是我懂得赚钱和经营”。陈福阳的一贯战略就是负债收购比自己更大的竞争对手,交易完成后立即进行重组,果断卖掉非核心业务和裁员,专注提升公司利润率,维持苹果和三星这样的核心客户。收购LSI交易完成后,陈福阳立即将LSI的企业级闪存和SSD控制器业务出售给了希捷。收购博通之后,他又随即把博通的IOT业务部门作价5.5亿美元出售给了Cypress。宣布收购博科之后,他又计划将后者网络业务出售给Arris,将数据中心网通业务出售给EXtreme。
出售博通IOT业务就是陈福阳注重实际最好的范例。在陈福阳看来,虽然物联网无疑是未来的发展趋势,但目前却无法带来实际成效,而在博通内部,IOT部门的利润率根本达不到陈福阳规定的30%及格线。而他主导收购博科是因为博科的核心部门利润率高达70%。可以预计的是,如果未来成功收购高通,陈福阳毫无疑问会进行大规模优化重组,出售资产和裁减员工。
陈福阳的这种风格也带来了一定争议。美国员工评价网站Glassdoor上,安华高和博通员工对他的批评也主要集中在“冒险负债收购,过于注重销售和利润,而忽略研发投入。”一位博通前员工对新浪科技这样回忆陈福阳,“他的商业模式是利润驱动,而不是技术驱动。每个部门都有极其严格的利润指标,连续两三次达不到的话,陈福阳就会关闭或出售整个部门。”
但另一方面,在陈福阳的治理下,安华高乃止新博通的营收、利润、股价都在过去几年成倍增长。从2013年到2016年,安华高的营收从25亿美元增长到150亿美元,股价从30多美元增长到超过270美元,陈福阳把市值几十亿美元的小半导体公司安华高一路打造成为一家市值超过1100亿美元的行业巨头。
只要公司业绩和股价继续增长,陈福阳就不用担心此前天价收购背下的债务负担。虽然连续几笔天价收购使得新博通的负债高达140亿美元,但如今市值却高达1100亿美元,企业资产超过500亿美元,更拥有54亿美元的现金头寸(今年第二季度财报数据)。
陈福阳与美国总统谈笑风生
就在媒体曝光收购高通之前,陈福阳罕见地高调了一把,与美国总统特朗普共同出席活动,宣布将把新博通的总部从新加坡迁到硅谷圣何塞,他个人也成为了媒体曝光的焦点。在活动上,陈福阳和特朗普谈笑风生,拍肩搭背,关系异常亲密。但实际上,这次活动对陈福阳和特朗普都是一次互惠互利的公关秀,双方都各有所需。
特朗普在选举之前就高举“把工作带回美国”和“让美国再次伟大”的旗帜,但由于矛盾重重,他的政策一直无法得到硅谷科技企业的支持,几位知名商界领袖都退出了他的经济顾问委员会。此次陈福阳主动响应号召,把公司总部从新加坡迁到硅谷,还出动出席公开活动,给了特朗普最实际的支持,也给他正处在两院僵持中的企业减税计划带来了推动。
但这一举动对陈福阳来说意义更为重大。博通59亿美元收购博科的交易已经宣布了一年时间,目前还卡在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的审核关,两家公司已经被迫推迟了原定11月1日的交易完成时间。博通迁移总部变成纯美国公司之后,就不再属于外国投资,可以避开CFIUS的审核。而且,本来博通总部设在新加坡就是出于税务目的,实际上大部分运营职能都在加州。现在特朗普承诺对企业进行大幅减税,也符合博通等跨国公司的利益。
如果博通能够与高通就收购条款达成一致,那么这起两个千亿美元市值巨头的合并无疑将面临极其严格的反垄断调查。在这个关键时候,与特朗普政府以及共和党控制的国会两院交好,也能给博通创造一个相对有利的监管环境。
陈福阳曾经在华美半导体协会的年会上阐述过自己对半导体行业的看法。在他看来,虽然摩尔定律并没有消亡,但半导体行业已经进入成熟期,行业营收增长正在放缓,竞争压力不断变大,运营成本持续上升,行业整合大潮涌动,只有不断做大企业,才能在行业生存下来。
半导体行业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整合大潮中。不仅是陈福阳的新博通,英特尔、高通等行业巨头也在不断吞并小竞争对手,为自己在未来行业竞争中储备实力和扩张业务边界。英特尔连续斥资167亿美元和153亿美元,收购了可编程芯片公司Altera和自动驾驶解决方案公司Mobileye。而高通也在去年以470亿美元拿下了车载芯片巨头恩智浦(NXP),而NXP此前才刚刚完成118亿美元收购飞思卡尔半导体公司的交易。
陈福阳选择在此时出手主动报价高通,也是抓住了今年高通流年不利的低谷期。由于智能手机芯片竞争加剧,专利授权业务屡遭重创,在中国、中国台湾和韩国接连收到天价罚单,今年更与苹果陷入专利纠纷,导致被迫下调营收预期。过去两年高通的股价持续低迷,从曾经超过英特尔的1300亿美元一路下滑到低谷的700多亿美元。
在博通拟议收购高通的消息被媒体曝光后,高通股价迅速飙升13%,创下了过去十年来的最大涨幅,市值也回升到了超过900亿美元。不过,要拿下高通这家三十多年历史的移动通讯巨头,陈福阳或许还需要更大的魄力。目前来看,1000多亿美元溢价不到30%的报价恐怕还无法打动高通的董事会与股东。
如果双通真的合并,这家新公司的营收规模将达到300多亿美元,成为仅次于英特尔和三星的全球第三大半导体公司。博通的业务包括了智能手机、机顶盒、无线WiFi等相关芯片,是苹果和三星的主要供应商。在无线领域,双通的业务存在着诸多重合之处。具体而言,在无线WiFi芯片领域,博通和高通分别是全球前两大公司。高通的基带芯片,可以补足博通的业务不足。
如果博通真的吞并了高通,那么苹果和三星消费电子产品的重要芯片业务将几乎被新的双通公司垄断,其中包括了基带、WiFi、功放、触控、无线充电、FBAR滤波器芯片等等。这种状况是苹果、三星等巨头所不愿意看到的,更是积极投身基带芯片和5G网络的巨头英特尔的噩梦。
陈福阳距离自己的半导体巨头前三强梦想,中间只差了高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