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伦敦街头。
黑暗的马路,居民们在专心听广播。马路两旁堆集着沙袋,战争已经开始。
(画外广播):“全世界都知道了。一九三九年九月三日,星期天,它将永远被人记住。这天的上午十一点十五分,首相在唐宁街10号会议上的演说宣布了英国和德国处于交战状态。而且殷切希望伦敦居民们不要忘记已经发布的紧急状态命令:在灯火管制时间里不得露出任何灯光。任何人在天黑以后不得在街上游荡。并且切记不得在公共防空壕里安置床铺。睡觉之前应该将防毒面具和御寒的衣物放在身边,而且不妨在暖水瓶冲好热水或饮料,这对那些深夜不得不叫醒的儿童不是没有好处的。应该尽量稳定那些仍然留在伦敦的儿童,尽管直到今天夜里,撤退仍将持续不断。”
一队小学生默默走过。
一
上校军官罗依·克劳宁从军营大门出来。
一个军官喊:“上校的汽车!”汽车驶来。
罗依两鬓花白,满脸皱纹,沉闷地对司机:“达可唐纳,就在今天晚上……”
达可唐纳:“你要去法国?”
罗依:“是的,去法国,从滑铁卢车站出发。”罗依上车,车开动。
汽车内。罗依并坐在司机达可唐纳身旁。
达可唐纳:“这些对你都很熟悉?”(罗依点头)
达可唐纳:“我是说你经历过上次大战。”
罗依:“是的,是很熟悉。从滑铁卢桥进车站。”
达可唐纳:“滑铁卢桥?”
罗依:“时间还够。(化)
汽车驶入滑铁卢桥,罗依下车,对司机达可唐纳:“你把车开到桥那边等我,我要走过去!”(音乐起)
罗依来到桥中间依在桥栏杆上,看着匆匆流去的河水,沉思。他转过身来,望着远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象牙雕的“吉祥符”,凝视。
“吉祥符”的特写。
罗依回忆往事:
(玛拉的画外音):“这给你。”
(罗依的画外音):“‘吉祥符’!”
(玛拉的声音):“它会给你带来运气,会带来的,我希望它会带来!”
(罗依的声音):“你真是太好了!”
(玛拉的声音):“你现在不会忘记我了吧?”
(罗依的声音):“我想不会,不会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化)
二
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英国青年军官上尉罗依·克劳宁正站在桥头上……
空袭警报声在空中呼啸。
桥头跑来三个姑娘。
姑娘们:“你们听,警报!你别楞着了,玛拉;你听见没有?”“我什么也没听见。”“我听见了。”
里苔亚喊:“请安静,安静!”
玛拉问罗依:“对不起,这是空袭警报吗?”
罗依:“恐怕是。再仔细听听就知道了。”
有人高声喊:“空袭——”
姑娘们更乱了,七嘴八舌讲着。
凯蒂:“我们要是回去晚了,夫人会发脾气的,我们得赶快回去呀!”
里苔亚:“我们……空袭,我们到哪里好呢?”
罗依:“到地下铁!”
姑娘们一时不知往哪里去,乱跑起来。
罗依:“右边,右边!”
姑娘们往回跑时,玛拉失手掉了手提包,东西散落一地。罗依回身帮她去捡。
玛拉:“谢谢你!”
罗依:“别说了,飞机可能来炸桥,快走吧!”
玛拉:“哎呀,我的‘吉祥符’!”
(特写)失落在地上的“吉祥符”。
玛拉跑回去捡“吉祥符”,一辆马车飞奔过来,跟看就要撞上,幸亏被罗依拉了一把,及时躲过。
罗依:“你这个小东西,不想活啦!”
玛拉:“不能丢的,它带给我运气。”
罗依:“它带给你空袭!”他带她跑着。
玛拉边跑边问:“你搀着我跑,你觉得太不象军人了吧?”
罗依:“没关系!”
三
地下铁道。挤满了人,熙熙攘攘。
罗依、玛拉挤在人群中,外边传来爆炸声。
一个人:“……他说,哎,别挤我,先生!我就说,幸亏推了你,要不是我们这几推,你还在门外边呐I!”
一个女人:“我一向靠自已跑。我听上了年纪的人说,活动的靶子不好打,你说是吗?”
一个人:“当然。”
一个人:“哎,‘特国’人打得可准了,是吧?”
一个人:“特国,特国?‘特国’就是‘德国’!”
人群一阵哗笑。人们挤动着,把罗依挤到了玛拉身上。
罗依:“这股推劲儿还真不小呢!”
玛拉:“很挤,是吗?”
罗依:“嗯,这儿很安全!”他向一旁张望:“喔,靠墙边人少一点儿,我们挤过去。”
罗依、玛拉好不容易挤到墙边。
玛拉:“是的,这里好多了!”她跷起脚尖向四周环视。
罗依:“找你的朋友?”
玛拉:“是的。也许她们走别的门进来了。”
罗依(掏出纸烟):“抽烟吗?”
玛拉:“啊,不,不!”
罗依:“大概你不会抽烟吧?”
玛拉(摇头):“不,谢谢!”
罗依:“你是个学生吧?”
玛拉(笑):“啊——”
罗依:“这话可笑吗?”
在他们身后墙上贴着的广告:国际芭蕾舞剧团招生。
玛拉(望着墙上广告):“正巧,我们学校——笛尔娃夫人的国际芭蕾舞剧团。”
罗依:“国际芭蕾舞剧团?那么说你是舞蹈演员喽?”
玛拉:“是的。”
罗依:“是专业演员?”
玛拉:“我看差不离儿吧!”
罗依:“你说……你会转圈儿什么的?”
玛拉(自豪地):“当然,我还会滑步哪!”
罗依(不懂):“你说什么?”
玛拉(小小地吹嘘):“我能够跳跃腾空打击六次,里琴斯基能够连续做十次。不过,这可是一百年才出这么一个。”
罗依:“这对肌肉有好处!对肌肉有好处!舞蹈演员的肌肉就该象男人的喽!”
玛拉:“唔,不见得。我十二岁就学舞蹈啦,我并不觉得肌肉过于发达!”
罗依:“你是例外!”
玛拉(很想引起对方对自己的尊重):“我象运动员一样锻炼……唔,我们生活有严格的纪律!”
罗依:“那么,你今晚还有演出吗?”
玛拉:“当然,十点钟开始。”
罗依:“我真想去看看。”
玛拉:“你就来吧!”
罗依:“可惜今晚上校那里有个宴会,我要不去那得有点胆子!”
玛拉:“你是回来度假的?”
罗依:“嗯,就到期了,我家在苏格兰……”
玛拉:“那你就该回去了?去法国?”
罗依:“明天。”
玛拉:“太遗憾了,可恶的战争!”
罗依:“是的,我也是这么想。这战争,怎么说呢?它也有它的精彩之处——能随时随地叫人得到意外,就象我们现在这样儿。”
玛拉:“和平时期我们也会这样的。”
罗依:“你真是个现实主义者。”
玛拉:“是的。你好象很浪漫。”
传来哨声,有人喊:“警报解除了,警报解除了。”人群在蠕动。
罗依:“好啦!空袭过去了。没有过这样好的空袭吧?我们现在就走,还是等下一次空袭?”
玛拉:“这主意不错,不过还是走吧。”
罗依(指玛拉手中的提包):“我帮你拿吧!”
玛拉:“不,不!我刚才是有点着急才掉的。”
罗依:“但愿下次掉的时候我还在旁边。”
玛拉:“这不大可能吧?你要回法国。”
罗依:“你呢?”
玛拉:“我们可能去美国。”
罗依:“那么说是不可能,太遗憾啦!”
玛拉:“我也是……”
四
滑铁卢桥头。人们涌出地下铁道后,向四处散去。报童喊着跑过去:“看报,看报,军舰被击沉!”罗依、玛拉并肩走着。
玛拉:“可能太晚了,我得坐车走。”
罗依(一边招手叫车):“这时候车子可不太好叫。”(对玛拉)“我真想去看芭蕾,这样的话,在我走上征途的时侯将会留下一个愉快的回忆,你说呢?”
玛拉:“可是前线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现在认识了你,我是不会忘记的,但是我并不完全了解你。”
汽车开过来,司机:“车来了,先生!”罗依扶玛拉上车。
玛拉:“谢谢你,我……我希望你平安回来。”
罗依:“谢谢你!”
玛拉(从车窗伸出手,手中拿着“吉祥符”):“这个给你!”
罗依:“这是你的‘吉祥符’啊!”
玛拉:“也许会给你带来运气,会的。”
罗依:“我已经什么都有了,你比我更需要它。”
玛拉:“你拿着吧,我现在不再依赖它了!”
罗依(接过“吉祥符”):“你可真是太好啦!”
玛拉(对司机):“到奥林匹克剧院。”(对罗依柔情地):“再见!”
罗依(依恋地):“再见!”
玛拉乘坐的出租汽车驰去。
五
剧场里。台上正在演出《天鹅湖》。
玛拉扮演的天鹅,优美的舞姿,伴着动听的音乐,观众为之陶醉。
罗依走进剧场,立即被吸引。他随着剧场服务员走到座位前,他没有坐,站着凝视着台上。
舞台上,玛拉漫舞向前。她发现了罗依。
罗依仍坫着凝视台上。一位观众以手势让他坐下,罗依这时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台上,玛拉和凯蒂正舞在一起。
玛拉(低声):“凯蒂,他来了!”
凯蒂(低声):“谁?啊,地下铁的那个?”
随着舞蹈的变换,凯蒂和玛拉随即分开,旋又靠拢。
玛拉(低声):“我真不懂,他说他不能来,可他还是来了……”
凯蒂(低声):“我想他不会来,你不是说他要参加上校的宴会吗?”
玛拉(低声):“这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
凯蒂与玛拉又分开。玛拉情绪饱满,舞蹈优美,剧终,观众报以热烈掌声。
六
玛拉、凯蒂沿过道向化装室边走边谈。
玛拉问凯蒂(快速走着小碎步):“他,人还不错,是吗?”
凯蒂(紧跟着玛拉):“人还不错,可是他马上就要走啦,……”
玛拉:“你看他会到后台来吗?夫人会怎么说?”
凯蒂:“夫人不是说过吗,我们得留神!”
她们走进化装室。
化装室,演员们卸装,更衣,叽叽喳喳说着、笑着。
里苔亚(大声地):“姑娘们,姑娘们,请安静点,安静一点,夫人最讨厌乱糟糟啦!”
正在此时,笛尔娃夫人来了。她头发斑白,已六十多岁。她挺直腰板走过来,对大家瞪了一眼,立即鸦雀无声了。
夫人(对摩琳):“摩琳,柏特布莱舞步怎么跳?”
玛拉:“帕特布莱舞步是脚心移动用小碎步前进,夫人!”
夫人:“既然知道,为什么演出时不这样跳?”(她转头对另一演员)“艾尔莎!你跳的那段阿拉伯舞毛毛草草,简直象抽疯,说真的,我可真替你担心。”(她眼皮耷拉下来,眯缝着眼睛看看玛拉,然后对安娜)“安娜,请你给这些年轻小姐跳一个腾空打击四次!”(安娜做了示范)“我想问一问,为什么在观众面前你不这么跳哪?他们有权看真正的演出,今天晚上的演出简直是丢脸!我们虽然在游乐场演出”(此时,有人敲后台门)“不过……凯蒂……”(示意去开门)
凯蒂:“是,夫人。”(凯蒂开门)
门外递进一张纸条。
夫人(继续训斥):“……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比《海豹》的演出演得更差些,不过……”(她发现凯蒂示意玛拉,想把纸条递给她)“凯蒂!”(凯蒂忙把纸条藏在身后)“你们不尊重芭蕾!”
停顿,夫人注视凯蒂,接着伸出手来。
凯蒂(掩饰):“什么?夫人!”
夫人(板着面孔,毫无表情):“凯蒂,纸条!纸条!——刚才人家给你的!”
凯蒂(不自然地笑了笑):“是个老朋友送来的,这位先生我早就认识他……”
夫人:“不用人说,我就知道你扮演了低级歌舞团的一个配角,太不象话!”
凯蒂:“夫人!”
玛拉(挺身而出,把字条从凯蒂手中拿过来):“算了,夫人,这是给我的。”
夫人(拉下长脸):“那你念念吧!”
玛拉(犹豫,不知所措地嘟嚷着):“这……”
夫人(尖刻地):“请大声点儿!”
玛拉(试图拒绝):“不!我……”
夫人(提高声音):“请你念!”
玛拉(无奈,念):“……我终于觉得,我怎么也不能去跟上校度过我最后的一个夜晚。请同我一起吃晚饭——你防空壕里的朋友附笔——我相信你会来的,因为‘吉祥符’把我的运气转好了!”
夫人:“署名呢?”
玛拉:“没有署名。”
夫人:“如果有的话该是什么呢?”
玛拉:“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军官,夫人。”
夫人(发怒):“好!我必须强调:如果你想要的是晚宴啊、军官哪、快乐呵,你就不要在我这里,请另找职业吧!战争,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借口!凯蒂,请给我一张纸!”(凯蒂拿来一张纸,夫人把笔交给玛拉)“现在写:亲爱的先生……”(问玛拉)“他是什么军衔?”
玛拉:“上尉。”
夫人:“亲爱的上尉……”
七
夜。剧院后台门外街道。路灯光微弱,夜静人稀。罗依只身焦急地踱着……看门人跑来送信。
罗依接过纸条,付小费给看门人。
管门人:“谢谢你,先生!怎么,没希望了?”
罗依:“看来不行了!”(他转身向街头走去,步履沉重……)
忽然一女子喊他:“上尉,等一等!”
罗依转头看,是凯蒂。
凯蒂(跑来):“我是凯蒂——玛拉的朋友,你想在哪儿等她?”
罗依:“什么玛拉?啊!你好!(迟疑,拿出纸条)可是她拒绝了。”
凯蒂:“别在意,是夫人让她这么写的。”
罗依:“那么她来?”
凯蒂:“是的,上尉,你想说在哪儿吧?”
罗依:“啊,烛光倶乐部吧!她知道地方吗?”
凯蒂:“不,可是我知道的。”
罗依:“啊,好极了,那么我一个小时后在那儿等她。”
凯蒂:“我说,这件成人之美的差事我做得对吧?这你明白吗?”
罗依:“我明白,凯蒂!”
凯蒂:“再见,上尉!”
八
夜。烛光俱乐部门前,罗依在等待。从几辆汽车里下来了一些男女客人。一辆马车驶来,罗依急忙赶上前去,下车的不是玛拉。此时,在罗依背后突然传出玛拉的声音:“你好!”
罗依(转过身来,看见玛拉,惊喜地):“你好!我很高兴!我正担心凯蒂把地点说错了。”
玛拉:“没有。你写给我的字条,夫人叫找当着大家面念的……”
罗依:“你难为情了。”
玛拉:“是的。你在当时的处境也会难为情的。”
罗依:“我该说,我使你为难了。”
玛拉:“你没有赴上校的宴会,我也恐怕使你为难啦!”
罗依:“的确。但我已得到了补偿。你来得太好了,我们进去吧!”
玛拉:“好。”
罗依、玛拉走进俱乐部。(化)
九
烛光俱乐部内。舞池里,一对对男女在乐队的伴奏下跳舞。侍者引罗依、玛拉坐小餐桌两旁。
罗依(凝视着玛拉):“你可真美呀!”
玛拉(出自内心的微笑):“谢谢!”
餐厅侍者走来。
罗依(问玛拉):“你们舞蹈演员吃什么?”
玛拉:“啊,舞蹈演员吃有营养的、脂肪少的。”
罗依:“今晚例外。”(向侍者)“你们这里有什么特别好吃的菜?”
侍者:“龙虾不错。先生!”
罗依:“还有酒。稍微喝点淡酒不违犯你们舞蹈演员的规矩吧?”
玛拉:“啊——今晚上……”
罗依:“那好。来两杯香槟吧!”
侍者:“是。来两杯香槟。”(走下)
罗依:“你的舞跳得真美!”
玛拉:“我看不见得。”
罗依:“内行不懂,只有外行懂。我跟你说跳得很美!”
玛拉:“这说明,你确实是外行。”
罗依:“你再见到我高兴吗?”
玛拉(轻声地):“高兴。”
罗依:“好象有点拘束啊!”
玛拉:“怎么了?”
罗依:“我们又见面了,到底怎么了?我们活下去又是为什么呢?”
玛拉:“这倒是个问题。”
罗依:“只要我们活着,我们就会遇到一些事情……对我们来说,死亡是随时随地伴随着的,就在这种情況下能见到你,这要比和平的时候无目的活着更使我感动。”
玛拉:“不过,代价是太高了。”
罗依:“我倒是不这么想。”
玛拉:“如果用战争来使人们感到还活着,这代价太高了。”
罗依:“这和战争没关系,这要你自己去感觉你的生存。在这之前,我没有这种感觉。小时候,有一次我爬上一棵高大的树,想象着自己是个跳水运动员,我向着未来,跳了下来,结果是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玛拉:“你要想飞向未来,得慢慢来才行。”
罗依:“不行,不行,我是个急性子。如果我们在平时见了面,就会互相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呀?”
玛拉:“也许是的。”
侍者端来菜,上菜。
罗依:“我太高兴了,高兴得连食欲都没了。玛拉,咱们跳舞吧。”
玛拉:“好。”
罗依(举杯):“为你的幸福干杯!”
玛拉:“谢谢。”
罗依:“为我们,不过,我还不明白我会怎么样呢?”
玛拉:“怎么样?”
罗依:“你的脸充满青春、美丽……”
玛拉:“到底你不明白什么呢?”
罗依:“你知道,我们分手以后,我忘记了你长得什么样,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非得赶到剧场里仔细看看你。”
玛拉:“现在不会再忘记了吧?”
罗依:“我想不会,不会,一辈子不会!”
玛拉:“那么,关于我,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前一舞曲已完,乐队指挥向客人说:“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演奏今晚最后一支舞曲,请大家跳《一路平安》华尔滋。”
罗依:“待一会儿跟你说。现在跳舞。”
玛拉(看着四周点燃着的许多蜡烛):“这些蜡烛是什么意思?”
罗依:“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苏格兰民歌《一路平安》乐声起。
罗依、玛拉随着悠扬的乐曲步入舞池。他们翩翩起舞,她深情地望着他;他也凝视着她。
乐队队员一个个在完成自己声部的演奏之后,相继用小盖帽盖灭蜡烛。
罗依、玛拉亲密地跳着舞……
又一个乐队队员盖灭了一支蜡烛,厅内逐渐喑下来……最后只剩下一把小提琴独奏……窗帘拉开,窗上映着伦敦的夜景。
罗依、玛拉舞着,当他们转到玻璃落地窗前,画面现出他们的剪影,从窗外射进的月光,在他们身影上勾出一条明亮的光边。
小提琴手演奏完最后一个音符,盖灭最后一支蜡烛,大厅全暗。
罗依、玛拉久久含情相望,拥抱,长吻。
音乐停止,合唱起。罗依、玛拉继续跳舞。
十
夜晚的街道。罗依、玛拉缓缓踱着步。
罗依:“我给你写信,你回信吗?”
玛拉:“当然。”
罗依:“今天晚上很快乐,是吗?”
玛拉:“是的。”
罗依:“等我回来,我们再上那儿。”
玛拉:“好的。”
罗依:“那儿是我们的地方,我们将永远记住今天的事。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码拉:“这怎么说呢?你说会吗?”
罗依:“会的,我想会的。”
玛拉:“在饭店里,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你说你不了解我。”
罗依:“现在用不着再说了。”
玛拉:“不,给我说说,我想知道。”
罗依:“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你很年轻、漂亮,可又是那么悲观失望。我是说,你对生活好象没有什么指望?”
玛拉:“也许你说得对。现在我们认识了,我喜欢你。可是现在我们又得分手了,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罗依:“你现在就想这样的事;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吗?”
玛拉:“是的。”
罗依、玛拉走到玛拉住所门前。
罗依:“你住在这儿?”
玛拉:“是的。”
罗依:“好,就这样吧!”
玛拉:“就这样,除了说一声再见。”
罗依:“是这样,再见,玛拉,亲爱的。”
玛拉:“再见,罗依。”
罗依:“多多保重。”
玛拉:“是的。你多保重。”
罗依:“我不要紧,你的‘吉祥符’守着我呢!”
玛拉:“是的,我希望它会帮助你。”
罗依:“再见,是不是你先进去。”
玛拉:“好的。”
玛拉转身走进门内。
罗依走去。
十一
玛拉走进门内,关门,依门沉思。片刻,她沿着楼梯慢慢走上去。(淡出)
十二
玛拉、凯蒂的宿舍。窗外下着雨,凯蒂卧床上,玛拉靠窗坐着,修理她的提包。
玛拉:“我得修修这个扣儿。”
凯蒂:“我早就给你说啦!”
玛拉:“昨天,它松开了两次。哦——凯蒂,几点钟啦?”
凯蒂:“嗯,现在十一点半。”
门开了,笛尔娃夫人走了进来。
玛拉:“早上好,夫人。”
夫人:“早上好。我是来向你祝贺的。”
玛拉:“祝贺什么?”
夫人:“你起床了。想想看,你四点钟才回来睡觉,真是少见。我在想,你今晚的演出会象得了梦游病一样。”
凯蒂(为玛拉辩护):“不过,玛拉是第一次出去,夫人。”
夫人:“昨天晚上我让你写条子给那位军官先生,是为了你,我要保护的是你。跟我在一起的姑娘我都喜欢,我不愿让她们去做随军妓女。”
玛拉:“你要是了解他,就不会这样说了。”
凯蒂:“我们一点私生活都不能有吗?”
夫人:“当它有损你们演出的时侯,那就不行。我很庆幸他没有在这里呆一个星期,否则这一个星期的演出都得叫他毁了。要是再出现这样的事,不管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就必须立即予以开除!今天晚上我们剧院再见。如果你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
笛尔娃夫人走出门去。
玛拉:“她怎么这么可恶、可恨!”
凯蒂:“这个老巫婆,她对谁说话都是这个样,别往心里去。”
玛拉:“真扫兴!”
凯蒂:“你别瞎扯啦!你又累,又心烦!好好休息一下。”
玛拉:“不,我不累。(她走到窗前靠着墙,望着窗外飘落的雨丝,忧虑地)“过海峡遇上这样的天气……唉,我想,他现在已经走了吧?”
凯蒂:“恐怕是走啦!”
玛拉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想着什么,雨水在窗玻璃上流淌着……突然,玛拉目光一闪,她急忙用手揩玻璃向外望着,望着,她突然慌乱起来。
玛拉(紧张、忙乱、语无伦次地):“啊,凯蒂!看,快看,他,他……”
凯蒂向窗外看。
(俯瞰)公寓楼下雨水照亮的便道上。罗依·克劳宁在雨中站立,凝视楼上。
玛拉、凯蒂宿舍里。
玛拉:“他没有走,他在这儿。我得去,我得去!”
凯蒂:“他今天没有走?”
玛拉:“你看是他吧?他在这儿,他没有走。”
凯蒂:“你别急,别急。”
玛拉:“叫他上来!”
凯蒂:“别叫他上来,他不会走的。”
玛拉:“唔——呀,我怎么办?”(她忙乱地从衣橱里拿出衣服换着)“可以吧?”
凯蒂:“还可以,穿这件更好!”
玛拉(急到大镜前梳妆):“天哪!”
凯蒂:“别慌,慢一点。”
玛拉:“我该怎么办?他会走的,会的!凯蒂,快帮我扣上……刚才我还在想,他没有走,他回来了,他就在这儿。……啊,他还在那儿吗?”(她梳妆好又跑到窗前看)“他还在那儿,在那儿。”(她急忙向门外奔去。)
凯蒂:“你等一等,等一等,我给你拿雨伞。”
玛拉:“雨伞在墙角。”
凯蒂:“我走在前头,别叫夫人碰见了!”
十三
凯蒂、玛拉下楼。凯蒂示意玛拉躲在墙角,她先下楼,向四下探视,无动静。
凯蒂:“警报解除。”
玛拉从墙角出来。
玛拉:“你可不要发什么假警报,再这样折腾,我可受不了啦!”
玛拉急速奔下楼梯,向大门外飞奔而去。
十四
院中。雨仍在下着。玛拉走出大门,直奔罗依。两人拥抱,接吻。
玛拉的雨伞落在她背后,她忘记了在下雨。
罗依:“你好。”
玛拉:“你好。”
玛拉:“你来看我,太好啦!”
罗依:“别这么说。”
玛拉:“你没有走?”
罗依:“海上有水雷,放假四十八小时。”
玛拉:“这真是太好啦!”
罗依:“是的,有整整两天。你知道,我一夜都在想你,睡也睡不着。”
玛拉:“你终于学会记住我啦!”
罗依:“是啊,刚刚学会。玛拉,我们今天干什么?”
玛拉(一时想不出来):“我……我……”
罗依:“现在由不得你这样啦!”
玛拉(困惑不解):“这样?”
罗依:“这样犹豫!你不能再犹豫啦。”
玛拉(更感困惑):“不能?”
罗依:“不能!”
玛拉:“那该怎么样呢?”
罗依:“去跟我结婚!”
玛拉(稍顿):“唔——罗依,你疯了吧?”
罗依:“疯狂是美好的感觉。”
玛拉:“你理智点。”
罗依:“我才不呢!”
玛拉:“可你还不了解我呀!”
罗依:“我了解,用我的一生了解。”
玛拉:“罗依,现在在打仗。是因为你快要离开……你现在觉得你必须在两三天内度过你的一生。”
罗依:“我们现在去结婚吧!除了你,别的人我都不要。”
玛拉:“你怎么这样肯定?”
罗依(象火一样炽热,急促地):“亲爱的,别吱吱唔唔啦!别再问了,别再犹豫了!就这样决定啦!这样肯定了知道吗?这样决定了知道吗?去跟我结婚,知道吗?”
玛拉(肯定地):“是,亲爱的……”
十五
罗依招来了汽车,扶玛拉上车。
汽车内。
玛拉:“怎么回事,亲爱的,我们去哪里?”
罗依:“去宣布订婚!”(对司机)“回军营去。”
汽车开动。
罗依:“玛拉,你听我说,目前我们会陷于什么样的麻烦,我先要你知道我的情況。”
玛拉:“好啊!”
罗依:“首先,我亲爱的年轻小姐,我是莱姆榭兵团的上尉,挺唬人吧?”
玛拉:“挺唬人。”
罗依:“一个莱姆榭兵团的上尉是不能草率结婚的,这里有很多手续和仪式。”
玛拉:“这我知道。”
罗依:“而且是很讲究的仪式。”
玛拉:“是吗?”
罗依:“譬如一个莱姆榭兵团上尉要结婚,必须得到他的上校同意。”
玛拉:“这很困难吗?”
罗依:“也许困难,也许不。”
玛拉:“我看不那么容易。”
罗依:“那要看他怎么恳求啦。要看他恳求的内容,要看他的热情和口才。”
玛拉:“是,上尉。”
罗依:“怎么,你有怀疑吗?”
玛拉:“你太自信了,上尉!你简直发疯了,上尉!你又莽撞又固执,又……我爱你,上尉!”
十六
军营门口。汽车驶来停下。
罗依(下车):“你坐在这里,跟谁也不要说话,我一会儿就来。”
罗依快步跑进军营的圆洞门,卫兵给他敬礼。他跑了几步,突然又返回来,警卫再次给他敬礼。
罗依(跑到汽车前):“玛拉!”
玛拉:“这么快?”
罗依:“我还没有见着他。有一件重要的、必不可少的东西,我忘了。”
玛拉:“什么?”
罗依:“你的履历表。”
玛拉:“我不知道放在哪儿啦!”
罗依:“我给你填上。那么你是在哪儿出生的?”
玛拉:“伯明翰。”
罗依:“年月?”
玛拉:“一八九五年六月九日。”
罗依:“父亲职业?”
玛拉:“中学教员。”
罗依:“父母在吗?”
玛拉:“不。”
罗依:“啊,那么还有……”(想了一想)“啊,对啦,你姓什么?”
玛拉(笑):“啊,罗依。我姓莱斯特。”
罗依:“幸亏想到这一点,这很要紧。再见了,莱斯特小姐!”
玛拉:“再见。”
罗依又急匆匆地跑进军营门,卫兵又敬礼。
十七
上校正在餐厅吃饭,门外传来卫兵喊声:“立正!”随即罗依进屋。
罗依:“对不起。”
上校:“什么事?克劳宁。”
罗依:“单独和你谈谈。”
上校:“我正在吃饭哪。”
罗依:“这事非常重要。”
上校:“昨晚的宴会,你让我们好等,现在又不让我吃饭……”
罗依:“这都是为了一件事情。”
上校:“好吧。”
上校把罗依领进自己的办公室。
罗依:“实在抱歉得很,不过我希望你能谅解我。”
上校:“你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啊?”
罗依:“我很抱歉,昨晚宴会我没有来,不过,上校你知道……”
上校:“不管你要说些什么,你干脆说吧,免得我消化不良。坐下。”
罗依:“哎,我还是站着好。我急得不得了,事情是……上校……事情……事情……”
上校:“究竟是什么事情?”
罗依:“要是你允许,要是你不反对,今天下午我想结婚。”
上校:“啊?我想问你新娘是谁?”
罗依:“她姓莱斯特,我有她的履历表。”
上校:“你坐下。认识她多久啦?”
罗依:“可以说久经考验了!”
上校:“她晋见过陛下吗?”
罗依:“我想她没有。”
上校:“可我想她有资格晋见的吧。克劳宁,你明早就要上前线,你这么匆匆忙忙,跟这个有关系吗?”
罗依:“当然有。我走之前和她结婚,她就可以跟我母亲住在一起了。”
上校:“我懂了。克劳宁,这事……这事有点事关重大……”
罗依:“我知道。”
上校:“而且这个责任,我本人也可能承担不了。”
罗依:“我正是来请您作主的。”
上校:“我得补充一句,我不得不要求你去求得名誉团长尤里公爵的同意,他是你的叔叔,他比我更能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如果他同意也就是我同意。”
罗依:“谢谢!”(转身欲走)
上校:“今后希望你办什么事情,最好不要选择在吃饭的时间。”
罗依:“我很抱歉!”
上校:“祝你幸运!”
罗依:“谢谢!”
十八
罗依跑出军营圆洞门,卫兵敬礼。
罗依上车(对司机):“到雷西广场。”汽车驶去。
十九
将军尤里公爵办公室。
卫士(进来报告):“克劳宁上尉,公爵。”
尤里:“请进来。”
罗依走进,公爵非常亲切地迎接他。
尤里:“孩子,见着你很高兴。”
罗依:“谢谢。”
尤里:“的确很高兴。什么时候走?”
罗依:“后天。”
尤里:“我希望你将来乱蹦活跳地回来。”
罗依:“我也这样希望。”
尤里:“坐下,假期过得好吗?”
罗依:“谢谢,好极啦!”
尤里:“应该如此。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罗依:“是的。”
尤里:“什么事情?”
罗依:“我想请您准许我结婚。”
尤里:“你结婚?”(笑)“这姑娘是谁呢?”
罗依:“她叫玛拉·莱斯特。”
尤里(思索):“玛拉……莱斯特……莎里的?”
罗依:“不,伯明翰。”
尤里:“伯明翰?玛拉……莱斯持……我认识她吗?”
罗依:“不,到时候你会认识她的。”
尤里:“你母亲认识她吗?”
罗依:“她不是贵族。玛拉的父母死了,只有她一个人。”
尤里:“她是干什么的?”
罗依:“舞蹈演员。”
尤里(停顿片刻):“舞蹈演员?”(他站起来,不语,慢慢地踱着步。)
罗依:“她长得非常美!”
尤里没有反应,仍在踱着步。
罗依担心地望着,他想解释。
尤里走到壁炉前,背对罗依,不语。有顷,他转过身来。
尤里:“舞蹈演员……哎,罗依,我跟你说,舞蹈演员我也是很喜欢的。”
罗依:“那太感谢您了。不过,这不是一种不好的意思吧?”
尤里:“那当然了。”
罗依(喜出望外):“谢谢您!”
尤里:“我是说,这也不能怪你……当然罗,想当年……是啊,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岁数,也喜欢过一个舞蹈演员,想和她结婚……”(沉吟)“可她,不愿意。如果那时候我成功了的话,她就是你的婶婶了……”(忽然提高声音)“好吧,祝福你!”
罗依:“那可太好了。”
尤里:“是啊,不瞒你说,我对你的成绩很满意!”
罗依:“非常感谢!”
尤里:“我对人们所说的那些一本正经的婚姻,不认为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因为这种婚姻顺利的例子不多。不过,我希望你俩能成功。”
罗依:“我很感激您,我不会忘记您在这件事情上对我的帮助,她也不会忘记您的。”
尤里:“好。下次休假你带她一块儿来吧!”
罗依:“是。我一定。”
二十
军营门外。罗依快步走出圆洞门,卫兵敬礼。他急忙跑到汽车旁。
罗依(兴奋地):“好啦,莱斯特小姐,我荣幸地宣布公爵已经同意上尉克劳宁和伯明翰的玛拉·莱斯特小姐结婚。”
玛拉:“家里不反对?”
罗依:“没料到?一点也不。”
玛拉:“太容易了,我有点怕。”
罗依:“真是个悲观派。”(上车)
司机:“上哪儿?”
罗依:“到庞特街。”
玛拉:“庞特街?”
罗依:“对,庞特街,普通的街,我不想宠坏你。然后到花店,你跟它熟吗?然后再到圣马修教堂。”
玛拉:“圣马修教堂?真的?”
罗依:“当然是圣马修敎堂,那里对军人结婚可以办得快一点。进去的时侯我们陌生,出来的时侯我们是亲人啦!”
罗依、玛拉甜密地咯咯笑起來。
二十一
圣马修教堂前。音乐。大风琴伴着赞美诗。罗依和玛拉在教堂门口询问教堂执事。
执事(对罗依):“你们从那个门进去,牧师在唱诗班。”
罗依:“谢谢。”(他伴着玛拉在教堂小珞上走着。)“啊!亲爱的!”
罗依、玛拉来到唱诗班门前。
玛拉(非常幸福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啊!——罗依……”
罗依:“终于到了。”
玛拉(紧紧地挽着罗依):“事情来得太快啦,你真拿定主意啦?”
罗依:“玛拉,我的主意拿定了。早上,就必须马上找到你,我找到了你,就永远不让你离开,这一点你放心。”
罗依推开门。
罗依:“你在这里等一下。”
罗依走进去。玛拉依在门旁向里看,她看见罗依走到牧师跟前,由于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玛拉转身仰望晴空,明亮的眼睛充满幸福、幻想、光明……。之后,她又向里望去,只见罗依和牧师向这边走來。罗依做着多变化的手势,牧师却缓缓地摇着头。
他们来到玛拉身边。
罗依:“这是莱斯特小姐。”
牧师:“你好,莱斯特小姐!”
玛拉:“你好。”
牧师:“真抱歉,使你失望了。莱斯特小姐,现在我不能为你们举行婚礼!”(对罗依)“无疑,你们忘了,依照法律:三点钟以后是不能举行婚礼的。”
罗依(对玛拉):“我和牧师说过了,玛拉,这是个非常事件。”(转向牧师)“我想战争时期通融一下,是不是能帮帮忙?”
牧师:“我很愿意帮忙,不幸的是,这是法律——如果你们明天十一点钟来,我将十分高兴地为你们举行婚礼。”
罗依:“可我们时间不多了。”
玛拉(谅解地):“罗依,这……只差几小时,只不过我们订婚又拖长一天。”
罗依:“我可不赞成订婚时间拖得太长。牧师,你说呢?”
牧师:“除非双方的年龄较大。照你们的情況,我想是没有问题的……明天十一点,我等你们。”
玛拉:“我们会来的。”
罗依:“钟打十一点,我们准时到。”
牧师:“我也准时等候。”
玛拉:“再见,谢谢你。”
牧师:“再见,莱斯特小姐!”
罗依:“再见。牧师!”
牧师:“再见。”
罗依、玛拉走出教堂。(淡出)
二十二
宿舍食堂。凯蒂和姑娘们刚吃完饭,在宿舍走廊里。
玛琳:“玛拉到底上哪儿去啦?快八点了,得上剧场啦!”
里苔亚:“到现在还不回来,我真替这可怜的姑娘提着心啦!”
凯蒂:“是啊,她也许直接到剧场去。”
艾尔扎:“说对了,可能她正在等着我们呢!”
里苔亚:“但愿如此。”
二十三
宿舍内。凯蒂进屋,看见刚回来的玛拉正在收拾衣箱。
凯蒂:“你上哪儿了?真把我愁死了。我以为你们在一起,可是他打来几次电话。”
玛拉:“是吗?出什么事啦?军营非要他回去,我就到店里买东西啦。”
凯蒂(发现玛拉床上摆着买来的东西):“你这是怎么回事?这衣服是谁的?”
玛拉:“我的。”
凯蒂(惊奇地):“你的?”
玛拉(高兴地):“我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
凯蒂:“你疯了?”
玛拉:“是,是疯了。我买了顶帽子,真漂亮。还有,鞋,提包,手套,你看美不美?凯蒂,我的结婚礼服。”(她拿起结婚礼服在身上比试。)
凯蒂(迟疑地):“什么?……”(领悟,高兴地)“啊,玛拉,你这是……”
玛拉:“我要结婚了。”
凯蒂:“亲爱的,快过来,太好了。”
玛拉:“我们今天去过圣马修教堂……”
凯蒂:“进去了?”
玛拉:“我快乐极啦!”
凯蒂:(激动地)“亲爱的,我简直不能相信。”
玛拉:“我也一样。”
凯蒂:“唉,多么蠢,我在哭呢!”
玛拉:“我哭了一整天啦!”
凯蒂:“真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太好了,唔——你这是不是开夫人的玩笑……”(里苔亚在外边喊着:“走啊,走啊!”)“好,马上就来。我们上剧场,你去吗?”
玛拉:“当然要去了,我不能拆夫人的台。”
二十四
宿舍走廊楼梯旁,姑娘们拿着东西准备去剧场。凯蒂和玛拉从楼上走下来。
凯蒂(站在楼梯上):“姑娘们,里苔亚,你们想得到吗?玛拉要结婚了。”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真的?有这样好事,太好了!”
凯蒂:“我告诉她们,你不反对吧?”
玛拉:“亲爱的,你说吧!”
玛琳(向玛拉):“你决定结婚了,跟谁?”
玛拉:“罗依·克劳宁。”
里苔亚:“玛拉,亲爱的,我为你高兴!”
一姑娘:“我高兴得快要哭啦!”
里苔亚:“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迟到了,走吧,姑娘们!”大家正要出门。
女佣人:“玛拉小姐,你的电话。”
玛拉走过去接电话。
玛拉:“喂!……是。什么?”(突然提高声音)“什么?啊?什么时候?……可怕……不能让你多留一天吗?非得走!……啊,我马上就来……罗依!”
玛拉放下耳机,沉重地思考着电话中所听到的一切。
凯蒂(走过来):“怎么了,是怎么回事?”
玛拉(沉重地):“命令改了,他今天晚上就出发,还有二十五分钟就开车,我要去送他!”
凯蒂:“上哪儿?”
玛拉:“滑铁卢车站。”
里苔亚:“你不能去,赶不回来演出。玛拉,别去。”
玛拉轻轻地摇了摇头。
里苔亚:“玛拉,夫人是不会允许的。玛拉,我求求你,别去啦!”
玛拉:“得去,我也许再也见不着他了。”
二十五
(特写)车站上的大钟,针指着九点三十分。
火车站候车室,人群熙攘。出征的军人和送行的人们川流不息地拥出大门,走向月台。
火车准备开车的汽笛声中,罗依在人群中挤着向四处张望,他找不见玛拉,无可奈何地边寻找边退出了大门。嘈杂的人声、笛声、机车放气声,增添了罗依不安的心情。
月台。列车旁站满送行的人们,车厢里坐满了军人,相互道別。(镜头横移)罗依沿着车厢穿过嘈杂的人群快步走着,边走边回头张望……
二十六
车站外。玛拉疾步跑来,穿过车站大门。
二十七
月台上。喧哗的人声,火车起动声……
罗依上车,扶着车门张望……
玛拉从候车室大门冲出来……
在开动的车上,罗依发现玛拉。
罗依(大声喊):“玛拉——”
音乐起。苏格兰民歌《一路平安》压过一切嘈杂声。火车越来越快。
玛拉(在月台上追赶着开动的火车喊着):“罗依——”
罗依(在车门口喊着):“玛拉——”
一声汽笛声夹杂在音乐声中,最后一节车厢走远了。
孤零苓的玛拉伫立在月台上。(淡出)
二十八
剧院化妆室。玛拉颓然独坐。远处传来鼓掌声。凯蒂和几个姑娘从前台走进屋来。
凯蒂(关切地):“玛拉,亲爱的,他走了吗?你们谈了吗?”
玛拉(默然不语)。
凯蒂:“到底见到他没有?”
玛拉:“就看到他一眼。”
凯蒂:“唔,真倒霉!”
玛拉(难过地):“我坐不到车,他又说错了月台。”
凯蒂:“他会回来的。”
玛琳:“他会平安无事的。玛拉,仗不能老打下去呀!”
突然,她们十分惊慌地望着房门,房门打开,笛尔娃夫人走了进来。
夫人(表面上和蔼地):“晚上好,玛拉,承蒙您不弃,您还是来啦!”
凯蒂(同情地):“她很伤心,夫人!她的未婚夫被调到前线去了。”
夫人(字字无情):“我对军队调动不感兴趣。”
凯蒂:“她本来明天要结婚的。”
夫人:“这我也不感兴趣。”
凯蒂:“您对整个世界都不感兴趣,您只有芭蕾舞!”
夫人:“我的世界只有芭蕾舞,你要跟我在一起就得跟我一样。这一条纪律对玛拉已经不再适用了。”
凯蒂(恳求):“夫人别开除她!”
夫人(冷酷无情地):“我警告你们。”
凯蒂(忍不住了,终于爆发):“你这套专制我们受够了,你把我们当作一帮奴隶,还说这是纪律?不是那么回事!你只不过是喜欢虐待我们!”
夫人(对组长):“里苔亚!”
里苔亚:“是,夫人?”
夫人(慢腾腾地):“明天十一点的排练……给我补两个后备演员。再见!”
笛尔娃夫人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化)
二十九
夜。凯蒂、玛拉在昏暗的街上走着。
凯蒂:“呵……我跟芭蕾舞分手了!那个雌老虎我可受够了……我们俩可以进歌舞团。找个经理安排进去就行,哼!这个并不太难。”
玛拉:“凯蒂,你想……”
凯蒂:“什么?”
码拉:“你想,你想你有时做的对吗?”
凯蒂(笑):“那……”(淡出)
三十
凯蒂和玛拉新租的矮小房间,屋内昏暗。凯蒂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
玛拉从外边回来。她显得异常疲惫。
玛拉:“你好!”
凯蒂:“你回来了,那个缺没有弄到手?”
玛拉:“实在对不起……”
凯蒂:“我今天完蛋了,你的情況怎么样?”
玛拉:“不走运!”
玛拉走到桌前翻东西,看看有没有罗依的来信。
凯蒂:“没来信,你就不用找了。”
玛拉:“我……上星期他一走,我就没有指望他会来信……”
凯蒂:“服装店怎么样”
玛拉:“要熟练的。”
凯蒂:“茶馆呢?”
玛拉:“满啦!”
凯蒂:“当然。”
玛拉:“不过,把我列入了候补名单。”
凯蒂:“那只是个安慰。啊,玛拉,我们俩真是太成功了,简直登峰造极啦!”
玛拉:“你的情绪不太好,对吗?怪不得你坐在暗处一个人伤心呢!”
凯蒂:“不,我不会伤心,永远不会,问题是在于肚子。”
玛拉:“来,帮帮我的忙,吃点东西,你就不会这样了。”
凯蒂:“玛拉!”
玛拉:“什么事?”
凯蒂:“可能你不爱听这话,我们干吗不让罗依知道?”
吗拉:“说我们没有工作?”
凯蒂:“说我们垮了,完全垮了,只剩下最后一个罐头了。”
玛拉:“让他担心?”
凯蒂:“让他担心,比我们挨饿好。”
玛拉:“我们还没有挨饿,没人挨饿。”
凯蒂:“那只是还没有说出饿字!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一下子找不到工作,也没有别的活儿可干。如果夫人还在,我们就去找她,也顾不得自尊心了。可惜她们已经走了,我们没人可找!玛拉,我害怕,我从来没有害怕过,可,这样下去……”
玛拉:“啊!凯蒂,也许我太自私,不愿让罗依知道。我有一种愚蠢的自尊心。凯蒂,熬一熬吧!再熬一阵,情况总会变好的。”
有人敲门。
玛拉(闻敲门声一惊):“大概是房东太太要房租来了,我就说你安排练习去了。”
凯蒂:“啊,对,对,……”
凯蒂躲进厨房里,玛拉去开门,一个拿着一只漂亮盒子的孩子出现在门外。
孩子:“您是莱斯特小姐吗?”
玛拉:“啊,我是。”
孩子:“礼花,小姐!”
孩子把盒子送给玛拉。
玛拉:“谢谢你!”
孩子:“没什么。”(孩子走出)
玛拉拿着盒子高兴地回到屋内。凯蒂从厨房跑过来。
玛拉:“凯蒂,花!我简直不能想象。”
凯蒂:“放在这儿,我看看。”
玛拉:“我的天啊,多可爱,是谁给我送来的?”(她打开盒子,喜出望外,欢呼般地)“凯蒂,是罗依送来的,他写的信。”
凯蒂(数着花):“……十五、十八、二十一、二十四……,至少值一个英镑,足够我们一星期吃饭的了!”
玛拉(念信):“……有人回家,我托他特意买来送给你,借以表示我深切地……”(她把信贴在胸前)
凯蒂:“我们可以把它卖到花店,我们可以好好地吃一顿。……可是,我知道你是不会赞成的。”
玛拉:“嗯,不赞成!凯蒂,他母亲要来了,你听……”(念信)“我母亲向红十字会请了两天假,准备到伦敦特意来看你。她人不错,她和我一样的脾气,你们一定会合得来的。”(问凯蒂)“凯蒂,怎么办呢?不能让她到这儿来。”
凯蒂(不同意):“为什么?我们可以开个小宴会,打开最后一只罐头。”
玛拉:“还是到别处见她吧,喝点茶。可是凯蒂,这是她妈妈呀,跟她会面,我紧张极啦!”
凯蒂:“爱情弄得你晕头转向了。”
玛拉:“她会喜欢我吗?”
凯蒂:“啊,应该喜欢,要不,就不请她了。玛拉,你在发抖?”
玛拉:“凯蒂,见到她就和见到罗依一样。”(对凯蒂感激地)“你一向待我这么亲,我一生难忘。你知道,我有一种感觉……”(她的眼睛充满希望、幻想)“从现在起,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我敢肯定。”
三十一
豪华的餐厅。玛拉走逬餐厅,女侍迎来。
女侍:“一个人?”
玛拉:“不,两个人。有靠窗的桌子吗?”
女侍:“有。”
女侍带领玛拉到大玻璃窗旁的桌边坐下。
女侍:“等你的朋友?”
玛拉:“她是克劳宁夫人,我是莱斯特小姐,她来找我,请领她到这儿来。”
女侍:“好。”(走出)
玛拉向窗外望着,她从手提包里取出小镜子,拢头发。(化)
仍是餐厅,玛拉坐在桌旁,看来等得时间很长了。女侍走来拿着一张报纸。
玛拉:“几点啦?”
女侍:“差十分五点。您那位夫人来得可真晚。”
玛拉:“是的。”
女侍:“您是不是先来杯茶喝?”
玛拉:“谢谢,她一会儿就来。”
女侍:“您要看晚报吗?”(递给玛拉一份报纸)
玛拉(接过报纸):“谢谢!”
玛拉拿起报纸,心不在焉地扫了几眼,似乎什么也看不进去。她抬头又向餐厅环视,罗依的母亲还没有来。她无聊地再把视线转到报纸上……,忽然,报纸上的什么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特写)报纸上是阵亡将士的名单,醒目的黑体字:上尉罗依·克劳宁阵亡。
玛拉按着字母顺序默读阵亡将士名单,当她默读到罗依·克劳宁的名字时,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她昨大了眼睛使劲盯住了看。(强烈地《天鹅湖》音乐骤起)玛拉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镜头推至报纸上罗依·克劳宁的名字)(化)
女侍扶起晕倒的玛拉,递给她一怀白兰地酒,玛拉饮酒。
女侍:“您好点了吗?再喝一口。”
玛拉挺起身来,又饮了一口酒。
女侍:“您晕过去了,您把我们吓坏了。您是不是到休息室躺一会儿?”
玛拉(低声地):“不必啦,我还是呆在这儿吧!”
女侍:“好点了,是吧?”
玛拉:“就会好的。”
女侍:“那您再喝点。”
玛拉又饮了一口酒。
女侍:“您坐会儿歇歇。你的朋友要是不来,我们给您叫辆汽车送您回去。”
玛拉摇摇头。女侍走出。玛拉拿起酒杯又饮了一大口酒。她抬起头来。
罗依的母亲玛格丽特·克劳宁夫人走近玛拉身旁。正望着她。
克劳宁夫人:“你是莱斯特小姐吧?”
玛拉:“是的。”
克劳宁夫人(心善地):“我是玛格丽特·克劳宁,让你久等了。真是对不起,火车误了半个钟头。在战争的日子里,你也知道……”
玛拉在克劳宁夫人说话时,将桌上报纸拿起,悄悄地扔在椅子下面。
克劳宁夫人(热情地解释):“我是特意从苏格兰赶到这儿和你见面的,我希望你会原谅的……吃点什么呢?茶,点心?……”
玛拉(强忍内心痛苦):“不,不,谢谢!不用……不用!不,我……我一会就走!”
克劳宁夫人(诚恳地):“那末先来一杯茶,再来几片面包,我想你不会马上就走了吧?我一直就非常想见到你,可我实在是忙。你知道,我正把一所古老的乡镇改建成伤兵疗养所。呵,对了,我从苏格兰给你打过电话,打到罗依说的你住的那个公寓,他们说你已经搬走啦。后来,我想跟你们那个剧团打听,可剧团去美国了。我正要给罗依打电报就收到了你的信。”
玛拉(嗫嚅地):“我把信写给他……是有些原因……”
克劳宁夫人(开朗地):“亲爱的,你不用解释啦。请原谅,亲爱的!你不是怕我,是不是?我知道跟自己未来的婆婆见面,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我记得我也怕过,可是我并不可怕呀!我相信,我们会相处得很好。”
玛拉(十分痛苦):“……”
克劳宁夫人:“从罗依的信里,我感到已经了解你了。……我要写信告诉他,我们已经见过面了,而且,我们彼此都有好感。我可以这样写吗?”
玛拉:“是的,是的,大概……”
克劳宁夫人:“关于罗依,你一定想知道,我会告诉你的,你也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好吗?”
玛拉:“茶来得真慢,怎么了,我去催一催。”
克劳宁夫人:“没关系,我也不着急。难道你不想听听有关罗依的情況吗?”
玛拉:“不,您怎么会这么想呢?不过,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克劳宁夫人:“亲爱的,请原谅!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玛拉(竭力掩饰内心痛苦):“没有。没事,我刚才喝了点酒。”(勉強答话,语无伦次)“苏格兰是个怎样的地方?听说那儿有很多甜菜花。”
克劳宁夫人:“甜菜花?那是长在爱尔兰的呵!”
玛拉(思维混乱地):“……我,我就愿意安静点……呵,爱尔兰也很安静,是不是?……我也没有去过那儿呀!”(她看见克劳宁夫人凝视的目光,突然神经质地大声叫喊)“……你,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短促的沉默。
克劳宁夫人(失望、不满,略微提高点声音):“玛拉,你不要忘记,我是想来和你做朋友的。我到这里来,是罗依让我来的;再说,我自己也想来。……或者我们改日再谈吧!也许等罗依下次休假,带你到家乡去。再见吧,玛拉!”
克劳宁夫人站起身来,走出餐厅。
沉默。
玛拉呆坐在椅子上,手扶着头。
女侍:“那位太太走了,小姐!”
玛拉点头,刚站起来,就昏倒了。(淡出)
三十二
深夜,万籁俱寂。大街,没有行人。
一阵脚步声,凯蒂穿得花枝招展,脸上涂着浓妆,从街头纵深暗处走过来。一个巡夜的警察慢步走着,在幽暗的路灯下和凯蒂打了个照面。凯蒂微微一震,和警察擦肩而过,走上自己住所门外的台阶。她走上两步,掏出手帕和小镜,将口红擦掉,然后走进大门。
三十三
昏暗的走廊。房门推开,墙上映出凯蒂的影子。凯蒂从房间里走出来。
宿舍内。玛拉不在。
凯蒂(喊着):“玛拉!玛拉!”
凯蒂下楼,敲房东太太的房门。
一个脸象干皱的土豆,梳着小髻的房东太太打开房门。
凯蒂:“房东太太,莱斯特小姐出去了?……”
房东太太:“什么事?”
凯蒂:“玛拉上哪儿去啦?”
房东太太:“我怎么知道。”(不耐烦地)“她出去了!”
凯蒂:“什么时侯?”
房东太太:“一个小时啦!”
凯蒂:“你不该让她出去,她身体不好,不能出去。再说,又是这样坏的天气!”
房东太太(生气带有卑视的口吻):“这种事我才不管哩!我管不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凯蒂对房东太太这种态度,似乎已司空见惯,麻木了。她转身准备出去,发现玛拉在大门里墙边无力地靠着,显然是刚回来,面部表情是凄苦的。
凯蒂(走过去):“玛拉,你到哪儿去了?你有什么事,这样的天气还出去?看你淋了一身雨,快上楼,床上躺一会儿……”
凯蒂搀着玛拉上楼。
凯蒂(边走边说、关怀地):“我辛辛苦苦是为了让你把身体养好,可你干这种傻事,我真是管不住你啦!”
凯蒂、玛拉走进自己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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