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猎奇的流量,浅层的联结,用不了多久,也许就会变成泡沫。
“我梦到收到一个邮包,是云南邮寄的,上面写着‘空运鲜花’,我明显没买过啊,而且云南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所以我想也许是个局。
我才不上当呢,我对快递员表示了感谢,就直
接扔在门口了。
快递员看起来不开心,不过他使了个眼色,居然没有走电梯。
我脑子
飞快地旋转,窗口上看下,原来洪水都漫过4楼了(我在5楼),快递员从窗口掠过,划着皮划艇,穿着橘黄色的救生衣。
所以,原来鲜花是表象,本质上,有人在救我,不然,我大概一天不会开门的。
所以我飞快地打开鲜花礼盒,穿上红色救生衣,礼盒打开是一个船,我从窗口划船而出,去追赶快递小哥。
”
这是2018年1月寄存到“二拾一梦”的一个梦境,编号0025。2017年夏天,从事跨国艺术策展的杨皖莎找到章愳,组建了团队,开了一家名为“买卖梦境”的网店。
店里寄存和出售梦境的价格均为1元。要寄存梦境,在网店拍下宝贝后,需要将梦境文字通过旺旺或者邮箱发给客服“小野妹子”。“小野妹子”有两位,一人在英国,负责编辑协调做视频;另一个乐于倾听,也负责编撰梦境和把梦上架。被“收购”的梦境,经过挑选,会由章愳等艺术家进行二次创作,以绘画、文字、视频等形式展示在店铺里。
梦境文字以羊皮纸卷轴呈现出来,再配以艺术家的绘画,可以看完即走,也可以付费1元拍下来,权当打赏。
三年多以来,“二拾一梦”通过网店和线下活动,共收集到3000多个奇幻的、荒诞的、甜蜜的、惊悚的,有关亲情、爱情、回忆的梦境。在网友看来,这是一件浪漫和充满艺术感的事情,但这家最初计划用作商业宣传和展示的梦店,并没有为章愳们带来多少正向的反馈,即“挣到钱”,反而越来越接近一个纯粹的梦境交流和再创作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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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始于对梦的兴趣。
像许多人一样,章愳在小时候就开始记录自己的梦。
在他看来,做梦比清醒时有趣得多,因为梦里会产生一切可能性。
他本硕接受艺术教育,从事水墨画、版画和数字媒介创作,曾在网易、阿里等互联网企业任职十余年,从事产品研发设计、用户体验工作。
章愳和他的作品。
章愳自称更冷静地看待梦境,怀疑精神分析,相信认知心理学流派。遇到对梦进行心理分析的人,他会选择沉默。
他对梦境的兴趣仅限于审美层面,梦在他看来,类似大卫·林奇的电影,或华丽、或阴郁,又颇具视觉冲击力的影像就像做梦一般。因而,他乐于记录、欣赏收集到的梦境,关注其中的想象力。
开网店之前,他们先办了一个名叫“二拾一梦”的线下展览。来自网络的二十一位不同国籍、年龄、职业的普通人,相互交换梦境,并自己通过绘画、文字、声音、影像等形式,将梦境呈现出来。
“二拾一梦”线下展览现场
展览分三个部分,光线逐变暗,直至全黑的状态,观看者也随之进入仿若梦境的场景,需要打着手电筒的光来观看。看完展览,推开棉被一样厚的布帘,是灯火通明的房间,一张渔网挂在中间,观众将自己的梦境写在卡片上,挂在网上,这种对梦境的交流和交换,也是展览的一部分。
展览中展出和收集到的梦,成为了网店的第一批“商品”被上架,此后的线下活动和线上投稿,成为了梦店内容的主要来源。
展览结束后,观众将自己的梦境挂在渔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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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姑娘大丹是网店客服两位“小野妹子”中的一位,负责与寄梦者沟通,收集整理梦境,以及上新。工作日的晚上和节假日,旺旺便“咚咚咚”响个不停,她乐在其中。
收到的梦境里,情感相关的内容最多。大丹曾收到这么一个梦:“我梦到童年时光,爸爸妈妈都很年轻,还有满院郁郁葱葱的树木,红彤彤的西红柿,我多想与年轻时的爸爸妈妈再次相遇。”幼儿园时,爸爸骑着自行车接她放学的画面瞬间浮现在眼前,大丹回了对方一段话:“我也想和年轻时的妈妈相遇,看看让爸爸捧在手里的那个女人年轻时的样子,还没有皱纹的脸,和腼腆的笑容。”
展览中名为“调焦之后,星象更加混乱”的作品
她喜欢沟通,乐于充当倾听者,“很多时候,有些话我们可能不会跟认识的人讲,而吐露给陌生人,有时候只当倾诉,不需要回应。”公司也并没有给她制定网店客服该有的KPI,“跟着自己的感觉聊就好了”。
选取梦境也没有标准,就是每个人基于自己生活或创作的感觉来。当然,如果一定要筛选,暴力、色情或有可能有政治隐喻的梦会被筛掉。
梦店中关于奶奶的一个梦
大丹总被梦境中流露出的情感打动。某次,一个投稿者讲述了自己情感和工作上的种种不顺,但他最终熬了过来,生活开始步入正轨。在梦里,他和爱人一起牵着儿子的手,在开满油菜花的小路奔跑,夏天还去地里抱西瓜。她觉得这个画面很幸福,拿给章愳看,艺术家却觉得一点也不出人意料,没感觉。
“不明生物在教室窗外窥视着我”的梦
从传播角度看来,这些与情感有关的梦境,也最能击中大众。章愳向全现在分析,这类梦境“的确感情澎湃,有很强的力量”,但于他而言,这完全是想象之内的东西,作为创作者,他更喜欢“洪水中的神秘礼盒”和“不明生物在教室窗外窥视着我”式的梦。这样的梦会立刻给创作者带来有关色调、构图等视觉化想象空间和二次创作的思考。
“不明生物在教室窗外窥视着我”梦境的配图
关于梦境的呈现,章愳的想象不止于网店呈现出来的图文,他希望做更有想象力的东西。比如是否可以在后台提交关于梦的碎片,包括名词、感受、意象等,这些元素透过人工智能技术,被随机组织起来,形成全新的梦境。他把这称为“造梦机”:“我对这种自动化的行为很感兴趣,它实际上是一种审美,是一种对秩序控制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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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是艺术家的创意,还是向大众心理的靠近,都没能让他们更接近商业。经营了三年多,与梦有关的活动或网店,吸引来最多的是始于好奇的流量,“既然流量来自猎奇,那么就会仅止于猎奇。”章愳说。
大丹曾和用户往来多封邮件,像书信般交流,也曾顾不上吃饭在旺旺聊上好几个小时,但双方建立起来的联结都很短暂,当倾诉完成时,树洞的价值就结束了。对于这一点,章愳抱有相同感受,在他看来,这就是短暂的社交,用户聊high了,他们的梦变成“羊皮纸”和一幅画在网店上新,双方的关系便终结了。
“一切都是美丽惹的祸”梦